“那好吧,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只要给我的亨利跪下道歉,我便不追究你。”姨太太温柔地手抚京巴,乜斜眼睛瞪视虎子。
虎子双腿铸了铁似得不动,恼恨的跟班强挣着踢打虎子的腿肚,可怎么也没打得他跪下,倒是打落了他头上的那顶油剌剌的毡帽。围观的十几人里发出“轰”的笑声,犹如看到了杂耍戏猴。
姜皖培见到此景不禁臭脾气发作,插/进闹哄哄的人群道:“放了这车夫吧!”
“你是谁?”姨太太尖刻着嘴脸问。
“鄙人不才,姓姜名皖培。”
姨太太哂笑:“我以为是个什么人原来是个管闲事的!”
姨太太话音未落,拍马的一个随从不由分说扇了姜皖培一记耳光,挤眉龇牙道:“这是给你提个醒!”
姜皖培扶正黑边框眼镜无半点愠色,从口袋里掏出20块钱往地上一扔,道:“这位太太,这点子钱总能治好你的儿子吧。”笃定的表情中带有不可反驳的威慑力。
姨太太自感无趣,也不想再闹,命人拾了钱离去。虎子拾起地上的帽子,朝姜皖培作揖致谢。回身又蹲在原地吧哒吧哒地抽烟,神色麻木。
时日不久即有刊物登有姜皖培的打油诗和一幅指名道姓画有水蛇腰的摩登女郎抱着小狗落泪的漫画:“匪风欲摧百草,婆姨戏犬愚众。认狗做子,该死该死!”
后有闻之军阀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大为光火,但这种事也只好骂骂娘作罢。
鲁晓颦和杨苏莉在这样的院长带领下,思想也多少受些影响。比之杨苏莉的外放鲁晓颦要内敛许多。
“是啊。很久不见他了。”鲁晓颦叹息道。
“你不是说齐家少爷让人厌烦吗?现在的表情可不像是恨他。”杨苏莉抿了嘴轻笑。
鲁晓颦环视了了周遭,拉低密友的身子,贴近她耳朵私语:“你觉得齐鬙殷如何?”
杨苏莉避开脸小声说:“俊逸!他每次穿着干净的学生服停在校门,有多少女孩子的眼睛从他身上扫过。特别是他的笑容,灿烂得开出花来。你怎么就不喜欢呢?”
“可是他如今不理我了。”
说完,鲁晓颦怏怏不乐地把发生的事始末隐晦地同杨苏莉叙述了一遍。
“他会回来的。”杨苏莉安慰,“眼下也不过是怄气,过几天明了真相,又会好的。”
屋外淡紫色的天空飘浮裂开的白色云朵,欢腾的色彩使得天上很薄,很轻。两个女孩欢笑的声音穿到云外,爱情的话题轻柔柔地漂染多层颜色,这里面藏有少男少女初次萌动的春情。
杨苏莉指着教室外站着不动盯着她们看的崔妈妈笑道:“你那崔妈妈恨不得贴在你身上,你去哪她跟到哪。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法子让老师同意她留在校内。”
“嘘!小声点!崔妈妈年纪虽大,耳朵尖着呐!”
下学后,鲁晓颦拎着包出校门,老远看见齐鬙殷穿着灰色的西装徘徊在铁门边,她的脸上不自觉地绽开极甜的笑容。齐鬙殷一早在校门口候着,脸色冷若寒霜。鲁晓颦似乎没看见,只是暗暗着急崔妈妈跟在身后令自己不得自由。恰巧杨苏莉也在,鲁晓颦就拉拉杨苏莉的袖子,暗暗指指齐鬙殷,然后又指指崔妈妈。聪颖的杨苏莉一下子明白了意思。转身拉住贴在鲁晓颦身后的崔妈妈嚷呼有事请教崔妈妈,崔妈妈正欲张口,早有一批人淹没了鲁晓颦的影子。
鲁晓颦偷偷侧到齐鬙殷的身旁,打手示意齐鬙殷到没人处说话。
学校附近的公园还算是安静的,齐鬙殷冷冰冰地长凝鲁晓颦有一盏茶的功夫,鲁晓颦像踩了高翘不踏实,他的眼神刮在她的脸上生生的疼,心也不安地跳动。
“我是还你手帕的。”齐鬙殷声音充满了理智,没有一丝的情感。
鲁晓颦闭紧了红润的嘴唇,收去了一直盈在脸上的微笑,手却没有伸出去:“为什么还我?”
齐鬙殷转过身子,面向泛起墨色光波的水塘说:“如今我家道中落,想必是配不上鲁姑娘的。鲁姑娘何不另觅佳婿?”捏着绢子的手离鲁晓颦的身子更近了些。
鲁晓颦没料到左盼右盼的人竟然跟她说这样的话,气得说不出话。齐鬙殷见鲁晓颦未动,将帕子搁在她手上,转身就走。
见到齐鬙殷要走,加之昨天受凉鲁晓颦急得咳嗽起来,齐鬙殷听见鲁晓颦的咳嗽声,停了脚步。转身靠近鲁晓颦温柔地问:“生病了?”
鲁晓颦见齐鬙殷关心自己,故意咳得更厉害,并抬高低垂的眼眸,只见齐鬙殷的眼内含了水气,流动红色的浮光深情地凝视自己。鲁晓颦心儿钻了头小鹿砰砰乱跳。齐鬙殷从没有这么近地去看过鲁晓颦,她玉石般精琢的脸庞上流淌活力的眼睛,融化了他伪装的冰冷,连原先准备好的冷酷语言也忘得一干二净。
“你真的从此不要理我了?”鲁晓颦问。
“唉……你能要我怎样?”齐鬙殷视线未断地望着鲁晓颦。
“我父母是个什么想法,你又不知。我的心思……”说着她的声音小去,“你也不知。”
说完,她把绢子强塞进齐鬙殷的手里道:“既你拿过了,我也不要了。”
吐露心里话后,鲁晓颦心情感到无比地轻松和快乐。
是的,齐鬙殷心里还是有她的,她羞涩地小步向前跑去,忽而回头冲齐鬙殷齐姸眉开,那笑中顿生无限娇媚。发愣的齐鬙殷看了鲁晓颦这付情景,不禁欣喜地拿衣袖拭了下一直藏在眼内方才滑落的眼泪。
第5章
秋冬季节树枝上还有几片沾满灰尘的叶片对着寒风黏到一起抖瑟,却丝毫没有破坏齐鬙殷的情绪。这几天鲁晓颦一有空就支开崔妈妈约会齐鬙殷。
“崔妈妈那么厉害的角色,你怎么打发开的?”齐鬙殷乐呵呵地问。
“自然是找了我的好姐妹Miss 杨了。只要说到是到她家去,家人自然不会反对。”鲁晓颦得意地说。
“你这好朋友不简单呐!”齐鬙殷沉吟,转而笑说,“不过你也鬼点子多得一地,真不像大户家出生的。”
鲁晓颦抬起胳膊掩嘴淡笑:“这会子假正经。我不出来的时候。左差一个遣话儿的右差一个递信的,幸亏织锦是自己人,如不然告诉爹娘还以为是个什么登徒子呢!”
“我今天带你出来是想带你见个新鲜的玩意儿。” 齐鬙殷兴冲冲说完,就示意鲁晓颦跟过来。
“是什么?”鲁晓颦好奇地问。
“带你吃路边街摊。吃过吗?”
“只远远地瞧过,以前父亲常带我们乘汽车到天津起士林吃西餐。”
“今儿个没有洋人玩意儿的面包酒水,只有土生土长的茯苓饼、炸三角、蜜供尖。”
“蜜供尖家里也有,有什么稀罕的?”鲁晓颦对于齐鬙殷的安排不以为然道。
“小吃要的就是个气氛。家里那能比得上外面的热闹。担心有失体面,不想吃吗?绅士淑女们去吃的可多了。”
“父亲倒是不为意,只是崔妈妈总叮咛抛头露面非大家闺秀举止,如果被她知道在外面吃东西她肯定气得眼珠子掉下来。”鲁晓颦幻想崔妈妈的样子,忍不住又笑起来。
齐鬙殷看着鲁晓颦花般的容颜禁不住屏住呼吸称赞道:“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鲁晓颦娇羞地侧过脸,故意不去看齐鬙殷的脸,心却醉去了大半。
齐鬙殷愈发盯着鲁晓颦望去,将她的整块身影刻进脑上。
齐鬙殷带着鲁晓颦钻进北小街内,拐了一小弯儿,到了通向小街城根豁口的四眼井,胡同并不宽敞,四眼井再过去就是炮局胡同。街道一溜子望去,开满了酒铺、羊肉小吃店、饭馆、理发店、私人杂货店等各色店铺,还有三四个戴着黑、蓝色西瓜皮帽子,手里托着鸟笼的遗老,肥瘦高矮不一的撑着锦缎马褂,头仰得老高,眼睛也极力往上瞟。他们撇着一嘴子京腔,依着旧礼作揖问好,正欲钻进街边的小茶馆。当街的也有几个拉跑车的车夫套着破烂的鞋子狂奔街头,跑着的车夫后面有个油头粉面的男子穿着白色的西装扭捏走在街头,他时不时回头看看身后的人,然后回过头来,扯出胸襟口袋里的帕子擦了擦皮鞋,用小拇指剔了牙缝间遗留的残渣。他扯了张薄嘴娘娘地媚笑,颠着脑袋躲进车夫的车内,大声呵斥要车夫走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