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传令+番外(85)

赵恒义也是个察言观色的老手,知道三言两语肯定唬不过心思多变的姬洛,只能欺他江湖经验不足,故意说个半真半假:“袁护再怎么说也是老袁家的人,代学坤虽然能给他添势,终究是外人,同外人如何会不生嫌隙?不瞒你说,我杀展婈是因为她是袁护的人,我这表兄人弱却心狠,胁我身边人,是走投无路要防我拉拢夔州那边。姬洛兄弟,你可还记得关倍烧焦的那截袖子?他当时定然是在持炬焚信。”

姬洛道:“你想让我们动袁护,还是代学坤?”

“都是聪明人,我也就直说了。袁老舵主立下的规矩不能破,所以四劫坞绝不能像鹿台一样落到官家手中,否则将会遗祸荆夔两地,成为劫掠压榨百姓之帮凶。代学坤既然敢借关倍的手,自然是想独善其身,我想要你们帮我找出他私通的证据,至于他的命,随意。”赵恒义冷冷一笑。

这赵恒义说话很讲究,一番理由讲来,这出师之名就从私心,改为了替袁可止肃清门户。姬洛仔细一揣摩,那夜江上夺船,以赵恒义的武功,顺走的是屈不换的鸾刀,而不是拼死抢夺八风令,就能说明此人用心之深远——

八风令是个烫手山芋,让给姬洛和屈不换,他便有了一大把柄拿捏,随时都能放风出去惹来祸患。再者,他偏又瞧上姬洛不凡,想要以此借力,而屈不换的事情打听便知,那鸾刀不离身,但凡有失,人肯定要追来江陵。

姬洛不是个贪婪的人,寻令之机除了要一并揪出身世,不过和大和尚一样动机单纯,想要取之,研究之,再销毁之,免去江湖祸患,那么他便不会强拿那块不周风令。而屈不换没什么弯弯拐拐的心思,冲动之下什么都做得出,姬洛不想八风令被以物易物,自然会被赵恒义掣肘。

作者有话要说:赵恒义这个硬点子不好搞哈哈哈,往后可能每天一问:姓赵的今天掉马甲了吗?姓赵的今天被反杀了吗?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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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屈不换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呛到:“杀人?江陵不是你的老窝, 你为何不自己杀?”

“说笑了, 我还不至于有这么大的神通。”赵恒义苦笑道, “我既晓得防他,那代学坤也自然防我,我的人不敢随意动,所以才给你们找个由头。”说着他又换了副嘴脸,对着姬洛奸笑道, “人在江湖混,怎么可能没一二龃龉,仇家上门寻仇,我身为左堂主, 当尽一分力救之, 不过这救人保不准就揪出什么不该瞧的秘密呢……”

这下, 姬洛恍然大悟,赵恒义使的好手段, 要的就是代学坤身败名裂, 在四劫坞声望尽失,那么他独揽大权之下,袁可止一死, 袁护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姬洛不由暗道:倒也不是说赵恒义厉害,而是这人皮面具下假扮的那人厉害,毕竟能不声不响混到四劫坞这个位置还能不被拆穿,自然不是屈不换那种胡瓜脑袋能比的。

江湖里杀手都要讲明码实价, 说了这么多,总得再上点酬劳。

赵恒义又拈了两支娇艳的拒霜花,往三人的方向一推,笑道:“放心,几位在江陵的安全在下还是能保证的。作为酬劳,好吃好喝,奉为上宾。”

他先朝姬洛拱手,“谋智,当配之,在下许姬兄弟一诺。”接着,又冲屈不换颔首,“你的鸾刀我自当奉还,听说你在找一个姑娘,咱江陵也有数不胜的美女,兴许在下能尽一分绵力。”

“那我呢?”桑姿突然开口。从赵恒义说话开始,他就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细数他的神态,想从中摸出熟悉的痕迹,可惜他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出哪个知悉的男子能和眼前的赵恒义对等。

姬洛抬头,瞧见赵恒义视线和桑姿正对上,眸中干净简单,似乎有将人撇开一边去的道理。他一时拿不准是赵恒义晓得了桑姿见血发狂的顽疾才故意将人漏掉,还是有别的打算。

四目相对下,桑姿猛然想起那夜被缚前,赵恒义说的话,忍不住摸了一把耳后,十七姑都未见得知晓他耳后有痣,赵恒义能轻易点出——

桑姿心里打了一个寒颤。莫非是桑家的旧部?

赵恒义也看到了桑姿的小动作,他垂下眸子,似乎有些走神,好半天才补道:“我知你有天大的疑惑,此间事了,我会给你一个答案。”

一时间,三人心头滋味百般,纷纷两目相接,细细盘算。

赵恒义见他们久不开口,干脆双腿一伸,从榻上下来,打着扇子晃了出去,留下他们商议。

待人一走,桑姿性子烈,先嚷道:“好一招阳谋,这个赵恒义摆明就是在利用我们替他卖命,自己却躲起来祸不沾身!”

“既知是阳谋,不跳也得跳。”姬洛开口。

“姬老弟,你什么时候说起丧气话了。”屈不换一听,急了,抓耳挠腮,左右不适,“要不,要不,哎!依我说,这鸾刀出手一夺即可,实在不行,不要也罢!”

“不行!鸾刀不能给他!”

桑姿忽然插上话来,他越想越害怕,心头越发凉了。若赵恒义是桑府旧人,那么铁定看出了他的身份,这鸾刀就是证物,落在他的手中绝对无好处。虽然姬洛为八风令掣肘,屈不换因枔又而为难,但万不得已时这些都可以舍去,唯有他桑姿的血与姓氏不可舍,若牵扯出当年旧事,必然会带出更大的风波。

“你不是对你阿姊恨得咬牙切齿吗?”屈不换烦了他一眼。

桑姿辩解:“有仇有怨,杀与不杀,那都是我们姊弟之间的事,至于阿姊的东西,旁人也休想碰!”

此时,姬洛突然轻咳一声,打断两人的争辩,将桌案上的花往地上一拂,压低声音道:“我们必须得留下,理由有三:其一,乞巧那夜只有我们三人房中密谈,他又如何确定这鸾刀必能辖制屈大哥,打听不是空口说说,得有线人,从何探来?其二,吴闲给的手串无解,我觉得关倍的事情不全是真话。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整件事奇就奇在赵恒义并不是真正的赵恒义,你们不妨想想,他究竟图什么。”

姬洛语毕,二人不由背脊发寒,从鹿台倾覆那夜,他们已经置身暗流,这偌大的江湖,未必就这么简单干净。

由此,三人默契的点头。

半柱香后,赵恒义守信又回了房间,他似乎已经料定姬洛会答应,未等几人开口,先称兄道弟起来,领着人出了这小小的食肆,改路往一处水乡山村去,并沿途给几人理清四劫坞现下的格局。

“四劫坞坐落江陵,总部长风舵盘踞城北汉水,借老祖宗荫庇,是弟兄们的发家之处。南边有两处分舵,分别由左右堂主分堂自治,我辖制接夔门段的川江舵,代学坤则负责处理荆江舵的事务。”赵恒义走在姬洛身侧,一边讲,一边拿玉扇指点,“我们现在要去就是离荆江舵最近的林家村,代学坤借机杀我不成,又失了关倍,这几日不是最佳的时机,你们可以先在这里住下,徐徐图之。有什么问题可以找他,他叫北罗,会替你们打点。”

赵恒义话音落,一个穿着樵衣的男人从后方快步上前,一声不吭地冲几人微微颔首,算是认了个脸熟。

桑姿一路踢着脚下小石子,头也没抬,哼哼道:“不就是一群占着渡头的地痞流子吗?还真当自己是水利师?能修得引漳十二渠,还是能建安丰塘?”

这声不大不小,将将能传至一行人的耳中,屈不换听得一愣一愣的,便是连姬洛也有几分讶异,这年头大多数人饭都吃不起,书不是想念就能念的。

赵恒义驻足回眸,半眯着眼打量他:“哟,你竟还晓得孙叔敖和西门豹?我以为你只知道……”

乱世当道不如太平年间伶官称盛,鹿台又没个好名声,这一开口便有些轻视桑姿这出落于下九坊的伎子身份,赵恒义自知失言,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我如何不知道!如何不知道!”可桑姿还是气歪了口鼻,情绪忽地激烈,拍着胸部嚷嚷着同他强辩:“桑氏祖上位及九卿,书香传世,钟鸣鼎食。及汉之时,先祖桑钦著书《水经》,录中原江河川流,我从小愿承之志,继先祖荣光。我虽困宥于江湖,但万万不敢数典忘祖!”

赵恒义起初以为他就是个胡搅蛮缠之辈,未曾想他还有此大志,不知为何听得此话,他心中一憋,鼻翼胸壑间竟有些酸涩,揽着袖子背过身去,嗫嚅道:“你倒是把祖训家传背得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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