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传令+番外(221)

“怎么办……”楼西嘉抬眸,望向太微祭坛前持剑的凌厉妇人,握着白少缺胳膊的手不由一紧,心情复杂难耐。

白少缺以为她只是被这气氛带起波澜,于是顺口道:“若是换了我,换作哀牢山云河神殿,我也会如此……我现在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中原的皇帝再英明,也很难中兴一国,因为一个人背上肩负犹如参天大树,当根茎再无法支撑的时候,没有选择,只能伸手死命抵住,从踏上那一步开始便再不脱身,直到被压死的最后一刻。”

这厚重的无力感……

想起过往,楼西嘉心中负疚越发沉重,在滇南和巴州之时,她太过困宥于儿女情长,当初的不甘、气恼、质疑、任性都显得那么不应该,如今面对大局,才真的意识到何为一叶障目——

一个人的感情在整个时代的苍凉下显得那么不值一提。

她开始有些后悔,如果她没有意气用事,如果她那时阻止大磨岩上的决战,如果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搅和滇南的纷争,也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如果……

可是没有如果。

“不好!”

楼西嘉怀着惴惴的心情看向师夫人,偶然发现其胳膊稍稍回收,当即暗道不好。她善使双剑,这姿势再熟悉不过,师夫人是要出其不意利刃冲刺,而她对面的不是别人,是六星将之一的重夷!

下一刻,师夫人一剑穿云:“阁主死了,还有我!”她不会武功,但这一式倾注了她全部的心力和悲恸,竟有萧萧易水,一剑不回头之感。

但那又如何,她怎么可能会是重夷的对手,只要那人的混元功一击,就能把这薄弱的女子撞飞,血溅当场。

楼西嘉不忍目睹惨状。

几乎只见白裙一抹,一双素手已向前扑抓过去,按住剑尖,顺势长腿一翻踩住飞来的长戟,出手唤来寒芒。鸳剑脱鞘落下,正好卡在戟刀内侧。

而后,她握住剑柄接了两个空翻,兵器脱手,回身堪堪扶住那位气色衰驰的女子。

“师夫人。”

师夫人愣了一刻,忽然对她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是你,楼姑娘,你也来了。”说着,她反手握住楼西嘉的手掌,向她郑重点头,以表谢意:“刚才是我急火攻心了,多谢。”

那一个谢字本是客套,可楼西嘉听来却觉得两耳刺痛。她忽然从师夫人的眼中读出了深意,那是失落和失望,和曾经的自己多么相似却又更加深刻的眼神,好像太阳从极天坠落,只剩下亘古永夜一般。

原来,她一直在等,等人来拯救飘摇欲坠的帝师阁,扛起复兴的重任,重新挽回泰斗的脸面,重新成为武林的不灭之火,重新延续千古之名。

那一刻,楼西嘉心如刀绞,掩面不忍——

她如何能告诉师夫人,那个最能够拯救帝师阁的人已经死了,死得草草而又有些荒唐。但她知道,帝师阁绝不能倒,不论是因为那个人,还是武林。

楼西嘉出手时,白少缺虽然来不及阻拦,但也跟着从人群中飞掠而出。此刻楼西嘉罢手,他便在一旁掠阵。

重夷抬眼打量了红衣人一眼,没有说话,但从他虎视眈眈的神情来看,自己只要再动手,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战。

随后,就在他拾掇长戟扛于肩头,准备发话时,姬洛却先一步抢得机锋:“重夷前辈怎么说也是有头脸的人物,师瑕阁主刚刚驾鹤西去,此时再动手恐怕胜之不武,若前辈真想练练手,方才我们还未出胜负,不如由小子我陪您去芦苇海外再过两招。”

姬洛说话规矩,甚至用了敬称,从小辈来足够谦虚,但重夷知道,这个小子看他的眼神像虎狼豹子,还是最隐忍的那一种,是恨不得碎尸万段那一种。

重夷觉得奇怪,按理说他们之间既没有过节,而姬洛又非帝师阁的人,为什么这少年会有这么大的敌视?

“好啊!”

重夷松了口,“帝师阁举哀,那今日便就此罢战,三日后我会再来,届时……”他调头看向姬洛,“我们一决高下!我倒要看看,谁当得了帝师阁新阁主,若连我也胜不得,我劝你们也别再以其马首是瞻,我主不日将会一统南北,不如换个主人试试?”

对重夷来说,师瑕和他非亲非故,他也没有悲天悯人的心肠,因而有琼京上力战不败,越发自得,不由仰天狂笑。相较下,与帝师阁众人眼红含泪的场景格格不入。

“夫人,别理他,封山即可。”方淮谏言道。

另一边,谢玄带着两个随从也走了过来,先向师夫人摆了摆手示意,随即站到内阁前,借机暗示了自己的立场。

裴栎有些发懵,不禁问道:“我觉得那位方公子说得有理,封山即可,他重夷若真敢捣乱,大人,我这边去请荆州府君带兵甲来。”

“你不懂。”谢玄只摇头说了三个字,便再未开口。

裴栎摸不着头脑,便去找阿枭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在场其他人听闻,却瞬间明白了那三个字的含义。

上一辈有上一辈的固执和风骨,重夷以祖制为借口,要在云门祭祀上挑战阁主,祖制没废,他们便不能不战而降,这已不是理智不理智的问题了,很多时候,只是为了一口气。

“好!三日便三日!”师夫人扶了一把高冠,朗声道。

师瑕生前,师夫人对他的追求和大义素来无甚识趣,因而两人才会分地自居,但现在不一样了,师瑕死去,不论是因为妻子还是师母的身份,她都需要继承他的遗志,暂挑大梁。

若这一仗胜,不但可以挽救帝师阁的名声,还能为中原操鼓振奋,若这一仗败,那输的可就是一整个江湖士气。

重夷没再搭话,而是抗刀欲走,可他刚走了两步似乎有些犹疑,不由扭头多打量了楼西嘉两眼,也不避嫌,张口问道:“姑娘长得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他是个粗人,不爱绕弯子,想不清楚就把自己知道的统统都吐了出来,“姑娘是否来自蜀中,可是姓李,我曾有一旧友和你眉目有些相似,不过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也许是童年的缘故,楼西嘉和帝师阁生来亲近,因而对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憎恶非常,只冷漠地回了一句:“我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我……”

重夷难得露出窘迫,想到陈年旧事,不甚唏嘘感叹,念及故人时他张了张唇,想再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只得扭头下山,跳上小船,出了芦苇海。

楼西嘉回头瞥了一眼那个昂藏大汉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正思忖着,有小弟子见她眼熟,忙围了过来,嘴上亲昵地喊着“楼姐姐”,伸出手来想拉她的衣袖,但又觉得于理不合,只能尴尬地挠头,转向后放声吆喝:“大家快看,真的是楼姐姐回来了。”

白少缺整个人已经挤了上来,不动声色挡在了那几个小鬼头的前方,将楼西嘉隔开。没理由他的人被当猴子围观。

“你是谁,你做什么?”那孩子嗫嚅了两句,却被白少缺妖冶的面相和满是杀伐的眼神给骇退了半步,最后不敢抬头打量他的眼睛,只敢梗着脖子道:“楼姐姐是大家的楼姐姐,不,是二师兄的楼姐姐。”

白少缺拿出子刀蹭了蹭指甲,闲闲地说道:“她现在是我的。”

那个“的”字刚落地,楼西嘉一巴掌将他推到一边,努力挤出一个看起来不那么生硬的笑容,温柔地抚了抚小孩的发顶。这母性的温柔和乖巧,看得白少缺目瞪口呆。

那小童子却霍然抬头,望向白衣的身后,也有人寻着他的眼神一同眺望,他们心里都在等一个人,可是又觉得时至如今,等不到了。

破开浓云的金光一束束铺落在百丈渊承天的瀑布之上,此时,不知哪位乐痴,将手头的南箫一转,呜呜咽咽吹起悲歌。

那位报信的小弟子缓过神来,知道大错酿成,“哇”的一声哭出来。

这一嗓子干嚎,彻底带起所有人的情绪,有人哼哼唱唱,走走停停,芦苇海上唱遍挽歌《蒿里》。

有人用袖子擦泪,戚戚声中莫名叹息了一句:“原来二师兄不是跟楼姑娘走的呀……”

鸣锣收兵后,看客们三三两两下了有琼京,在渡头上船漂泊,剩下未走的,要不是坐等三日后大战,要不是曾与帝师阁或者师瑕素有深交,师夫人无力招待,于是打发方淮寻来令颜,在“小楼连苑”腾挪客房,将人一并留宿。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