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来自手指的痛感,才又起身出了房间。
实际上,李负代还没走到温烈丘的房间,就听见了他的声音。现在凌晨快两点,正是迟迟不倒时差的习牧的游戏时间。
习牧房间的门没关,门内投射出不算明亮的光,应该是又在捣鼓那台古旧的游戏机。他们在谈论什么李负代没听清楚,倒是听清了正在进行的游戏的音效,俏皮欢乐。
是不存在他噩梦中的鲜活生气。
不用看,李负代都能想象出门内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场景。站在昏黑的走廊,他有一瞬间的疑虑,他竟分不清哪一边才是梦。
因叶贺而起的不愉快没有持续,第二天李负代的如常,让温烈丘暗自松了口气,也让他不想再因未可知的事情制造隔阂。只是李负代看着如常,课上到第二节 却枕着胳膊睡了过去,枕下去的瞬间,手中握着的签字笔顺便在侧脸画了条线。
直到中午放学温烈丘才叫醒他,用手搓掉脸上的黑线,搓红了李负代小半张脸。温烈丘不提也不问,却心知肚明。到了晚上,掐着李负代上床躺好的时间,进了他房间。
夜很静,李负代蜷着,被子直遮到眼底,看温烈丘进来稍有意外,眨了下眼问,“干吗。”
他埋在被子里,声音听着闷。温烈丘回了句不干吗,在床边儿坐下,“我看着你睡。”
习牧买回来的那些游戏卡多数都是双人游戏,他不提温烈丘也明白他自己玩儿肯定差点儿意思,所以晚上看完书多会陪他,有时候一陪就到半夜。直到今天李负代上课打瞌睡,他才意识到,因为习牧,自己几乎忽略了他。
李负代没说什么,垂了垂眼,眼角慢慢晕上些柔软的情绪,其实他想和温烈丘说说话,话到嘴边,却又都觉得无趣。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天天和温烈丘在一起,此时侧对着他的人,一如既往的英气淡漠,却没由来得让他产生了一丝陌生。
那感觉,仿佛自己并不了解他。
李负代依旧在思考着说些什么,房间门却被敲了两下。
习牧没进来,问房间里的温烈丘,“你看见我的牛奶了吗?……被令宣喝了?”
习牧只是随意一问,得了答复就走了,但短暂的打断便够了。李负代拽了块被子压在腰下,这样能把自己包得更严实,他目光停在温烈丘小臂,“出去吧,你在这儿我睡不着。”
最后看了看李负代,温烈丘便出去了。是去帮习牧找牛奶,还是出门买牛奶,都有可能。
第二天天黑下来,习牧又跑来找他们打球。李负代不上场,坐在看台灯下呆着。
天冷了,本会来球场看人的女生们都开始躲冬,只剩几个坚持不懈的,也撑不满看台的萧瑟。今天更甚,看台只李负代一个人孤零零的呆着。寒冬的风长了眼似得往脖子里钻,他盘腿坐在看台,手缩在袖子里撑着下巴,向着球场的方向,停顿良久才缓慢眨一下眼睛,目光只停在一人身上。
干涩的寒气吸入鼻腔,循环往复,吸了两口气,胸口都像被冰浸着一样的冷了。
“————嘿。”随着招呼声,和他隔着不远的距离,应曦慢慢走过来,走到跟前儿,探着身子看了看李负代,才坐下,“怎么了,干吗板着张脸,心情不好?”
自应曦被温烈丘列入黑名单后,像是有所自知,他几乎再没出现过在他们面前。李负代本和他就没什么交集,也不知道这人为什么突然冒出来,而且他情绪确实很一般,斜了斜眼睛,没接茬。
“好久没打球了……”应曦挂着笑看球场的方向,毫不在意他的冷淡,“不过最近学习太忙了,估计以后打球的机会也少,啧,可惜。”
球场上的几个打球打得专注,似乎没人发现应曦。
“对了……我有个事儿想问你。”应曦的笑眼中总有让人不舒服的情绪在,他歪头向李负代,“……你和温烈丘走得近,你知不知道,他最近为什么老躲着我啊?”
温烈丘从没提过他为什么讨厌应曦,但却没瞒过李负代,毕竟把他被下药的事情和对应曦的反应结合想想,答案几乎昭然若揭。所以,应曦这话,在李负代耳朵里听起来很有意思,李负代扒着脸的手指往上爬了爬,按住太阳穴,轻笑一声,“他“躲”你,总比你躲他好。”
“果然,还是在意了吧……”应曦像屏蔽了李负代似得,自言自语,“都是男人……有什么关系。”他看向李负代的眼中满是难色和迟疑,“他不想看见我我也没办法,不然你帮我劝劝他吧,没必要和自己过去不去……”
应曦的各种情绪在他眼中都有些超出,李负代慢慢含住下唇。
应曦叹着气闭了闭眼,垂头思索着,“……你就和他说,那天我也喝了酒,一时昏了头,发生那样的事情我们都有责任,让他别自责……”说着他抬头看李负代,“……这样和他说,他就明白了。”
李负代抬了抬眉,冒出些不耐烦。除了漂亮的脸,他对应曦没多少好感,现下因为他的说话方式,仅有的对颜值的初始好感也荡然无存了。
“……那天他和阮令宣来酒吧找我玩儿,我们喝了酒。”应曦又直直望着球场的方向,停了半天才说,“然后做了。”
李负代神色变了变,没说话,等着应曦继续。
“他和你说过这事儿吗……”应曦轻轻地问,像是怕吓着谁。
李负代又冒了点儿笑,“没有。”
“哎,原来你们也没到无话不说的地步……”应曦似惋惜地摇头,片刻后又看开了般的,“其实我挺难过的,发生这种事儿,可能做不成朋友了。”
“那还需要我……”李负代拉长音调,他想让自己看起来真挚,那他就会很真挚,“帮你劝他吗?”
只这句话,应曦便知道,他没骗到李负代,但即使双方心知肚明,他也要继续。因为即使骗不到,他也给李负代一个疙瘩。
收起无助和怅然,应曦勾起嘴角变了一幅模样,“其实,我倒是挺喜欢温烈丘的,只不过我俩应该没什么可能,你知道为什么吗?”他看着李负代的笑意让人生厌,“他压着我的时候,叫得是别人的名字……”说着他又正过头看向球场,他嘴角的弧度越发明显,抬手指了球场上的一个身影,“啊,就是他,他回来啦?”他冲李负代眨眨眼,“那个,就是习牧吧。”
李负代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应曦闲谈似得和李负代念叨着,“你说,老天是不是很不公平?有的人,生来就带着光环,他拥有一切,并且理所应当,而有的人,就只能藏在阴影中,祈求别人的施舍,就算得到了,也会担惊受怕,只怕稍不留神就会再次失去。对吧?”说着他笑了一声,站起身,“不过话说回来,习牧那样的人,要我,也会心心念念惦记的。”
李负代舔了舔下唇,寒风中的舔舐让嘴唇持续变干冷。
应曦胜券在握般的,“所以啊,走得近,没用。惦记,才是真的。”撂下这句话后,他就走了。
即使李负代不信应曦口中的任何一个字儿,他还是得承认,他对应曦的评定有极大的误差。而且不得不说,那人的心思太细腻,他看对了一些东西。也是李负代早就发觉的。
球场散了,几人朝着看台来,温烈丘走在最前面,脸上笑意明显。没有理由,无需理由的笑意,因习牧在,李负代才见过。
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站定,看着他发自内心的愉悦李负代有些晃神儿,他只是在心里嘀咕,却极小声地问出了声。不光现在,而是这段时间,他总是不自觉地在心里这样问,“温烈丘……喜欢的人回来,真的那么开心吗。”
“……什么?”其实温烈丘听清了,只是一时未能反应。
“……习牧回来,真的那么开心吗。”其实李负代早就知道,温烈丘是喜欢习牧的。阮令宣是误会,习牧绝对不是。毕竟,小白楼的每个角落,都是温烈丘把习牧珍视的细节。
看着李负代强撑着笑意的脸,当下的一个瞬间,温烈丘同时产生了两种情绪,其实仔细分辨,被推开的诧异是要先于被揭穿的慌乱的。但温烈丘此时无暇顾及。
“他知道吗。”看着温烈丘的神色变化,李负代又问,“你喜欢他。”
温烈丘想说什么,李负代却逃似地抓起书包朝阮令宣他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