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善身边的内侍作势过来踢他的腿,谢殷一侧身躲过,不屑的笑了声:“我也是你这奴才能踢的?”
谢善捏了捏拳,从身侧抽出一条鞭子来:“你这侍卫如此目中无人,看本皇子今日教训你!”
他鞭子冲着谢殷挥了过去,谢殷轻松的擦着边掠过,面不改色笑道:“大皇子何必这样暴躁,我不跪,是在成全皇子你啊。”
谢善自然不信,厌烦的皱眉:“你倒是说说,若有胡言乱语,本皇子让你跪到死。”
“大玄自开朝以来,有九拜的先礼,从两世之前的康帝开始,律法明晃晃写着‘非大仪,臣民可无须跪拜’,”谢殷慢条斯理道,“陛下几年前南巡之时,见街旁一老妇拄着拐杖腿脚不便,亲自下令免去了老妇跪拜之礼。陛下如此宽厚,大皇子却对我这个伤了腿脚的侍卫咄咄逼人,传到陛下耳朵里去,不知该怎么想。”
谢善和其他皇子不同,作为大皇子,他从小被教导要以繁琐的礼节约束自己,要做众皇子表率,这是荣誉,可在谢殷看来,也是他的枷锁。
谢殷说完这番话,谢善的脸色果然逐渐变得难堪。
谢殷说着,腿“适时”抖筛了两下,一副摇摇欲坠行将就木虚弱的要死的模样,可谓十分逼真十分熟练。
谢善:“……”
围观的内侍:“……”
谢殷幽幽道:“属下不能蹦跶了不要紧,怕的是大皇子也没几天了。”
他这话激怒了谢善,正要发作,余光瞥见一道玄色身影迅速掠过来。
谢殷的手腕骤然被人握住,他一回头,竟是容衍。
“殿……您没事吧,”容衍小声道。
容衍眼中担忧不似作伪,谢殷对他笑笑,注意到了两人相交的手腕。
这小子胆子大了啊,竟敢牵他。
“你怎么在这儿?”
容衍仍旧小声道:“远远看着像您,就过来了。”
容衍说完抬起头来,戒备的看着谢善,身形一晃挡在谢殷前面。他如今未…长开,比谢殷低些,大有小鸡崽护着老母鸡的气势,引得谢殷不由发笑。
“皇兄?”谢善怔了怔,他和这位堂兄向来没交集,“皇兄怎么来了,可是认得这侍卫?”
容衍面容变得清冷,他本是俊秀的少年人,在谢殷面前又怂又弱没什么气势,此时却透出阴沉的派头来。
“以后你不许招惹他。”
“啊?皇……”谢善愣住,还没反应过来他怎么就护着那个侍卫为了侍卫训斥他,容衍已经拉着谢殷走了。
走出谢善的视野,两人一前一后,容衍突然身形一凛,走一步那沉着的气势便塌一分。
他一时昏了头,竟去握谢殷的手,真是吃了狗胆……
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容衍缩回了手,指尖还残留着淡淡的触感,他缩了缩手指,掩进宽大的袖袍里,低声向谢殷赔着罪。
“事出紧急,属下不是有意的。”
容衍力气不大,谢殷也没多在意,笑道:“哪有什么紧急的?谢善那个小屁孩我还治的了。”
“大皇子与您不和,您当心些,”容衍犹豫了会儿,开口道。
他不想背后编排别人,可事关谢殷,容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谢殷含糊应了声,眼中含笑的去看容衍:“奇怪了。”
容衍不解其意,没敢触碰谢殷的目光,微微避开了头。
谢殷慢慢道:“你不是我身边的侍卫,怎么谢善跟我不和这种事倒是很清楚?”
容衍一时噎住,“我……”
偏偏谢殷不肯放过他,饶有兴味的盯着他看,容衍支支吾吾的,脸色一点点憋红。
第6章 006
容衍终究也没说出来什么,谢殷一笑,看了眼两人走的路:“这是回宣王殿?”
容衍舒了口气,点头:“殿下去吗?”
“去看看吧,”谢殷看着不远处冒出点头红瓦鎏檐的宫殿,他自当上太子入住毓华宫后再没回来过,这几日又是筹谋又是看门,骤然来到自己多年前住的地方,谢殷有种错乱之感。
每到一处殿门,都有宫人恭敬相迎,容衍默不作声跟在谢殷后面,纵然谢殷身上寒酸的侍卫服,也掩不住他身上一股贵气。
容衍间或偷偷的抬眼看他,目光中止不住的痴迷。
谢殷径直入了内殿,寝室和小书房连着,谢殷略略看了眼帐幔里齐整的床榻,迈步进了书房。
宫人端着茶想进来,容衍目光清冷,对她摇了摇头,宫人急忙撤了。
四周燃着金烛,寂静地落针可闻。
摆设没没什么变化,谢殷转了一圈也走累了,在金丝楠木的小案前坐了下来,面前恰好是摊开的书册,旁边还有一张写了一半的宣纸,上面的字歪歪扭扭的,空白处还落了不少墨点。
容衍也看见了,窘迫不已,后悔昨晚没收起来,全让谢殷撞见了。
谢殷笑着捏起宣纸:“你写的?”
容衍抿了抿唇:“是……属下识字不多,怕闹了笑话给殿下丢脸,就自己练练……”
谢殷又翻了翻书,“是本兵书?看的懂吗?”
容衍羞愧:“有一半的字不认识,认识的也不懂何意……”
谢殷看着容衍手足无措的样子,忍不住勾唇,觉得这少年害羞的模样挺有趣。
谢殷原来身边要么是些巧舌如簧巴结他的人,要么是成日绷着张枯树皮脸的老臣,烦的不行。和容衍打了两次交道,说两句话就要磕磕巴巴,稍微逗一逗就能脸红,啧……
尤其容衍年纪小,模样也好,眉眼如温润内敛的黑玉,对着他总是怯怯的……谢殷自认亲和又好说话,怎么容衍这么怕他。
容衍姿容算不上顶好,可谢殷起初一见他就被惊艳了一下,只因容衍这张脸,实在是戳着谢殷的点长得。
他偏好这种清秀的,自然不矫饰,而且眸子里透着股子沉静,不咋咋呼呼浮于表面。在谢殷这里,容衍可担得上“美人”二字。
美人在谢殷这里,总是能得到优待的。若是在以前,把容衍留在身边当个取乐的也无妨。谢殷笑道:“自己学得慢,我来教你好不好?”
容衍愣了愣,半天才缓慢说道:“多,多谢殿下。”
容衍在谢殷身旁坐下来,谢殷嫌他坐的远了,往他身边挪了挪。
“哪个字不认识?”
容衍低着头:“写在纸上的……”
谢殷细细把每个字给他说了一遍,又添了一遍释义,笑道:“有点快,记住了吗?”
容衍忙不迭点头,谢殷以为他敷衍自己,故意让他复述。
容衍小声的读字,读的分外认真,长长睫羽覆盖着墨玉般的眸子,谢殷看着他竟有些出神。
容衍忐忑的读完,竟真的没有出错。谢殷又拿了兵书凑在他身侧,轻声道:“哪里看不懂,我给你讲……”
谢殷离他不过半尺,隔着这个距离说话,容衍的脸腾得红了。
“不敢再劳烦殿下,属下自己来就好……”
谢殷遗憾的点点头:“好吧。”于是他就真的撑着下巴,干坐着看容衍读书。
过了会儿,容衍忍不住了,眼睛仍看着书册,低声道:“殿下,朝堂上开始有官员递折子,提议册封属下……不,您为太子。”
谢殷保持着一个姿势,迷迷瞪瞪都快睡着了,回过点神来,笑了笑:“有什么稀奇的,这只是个开始。”
容衍浅浅弯了弯嘴角。
谢殷困劲儿还没走,费力回想:“今儿是什么日子来着?”
“五月廿九。”容衍立即道。
谢殷慢慢“哦”了声,“往后这样的折子越来越多,算日子,不出十日便会有太巫署的人来算星相。”
谢殷立了定北十四州平旱之功,求雨的第二日,两年未下滴雨的地界竟真的断断续续下了几天的雨。朝堂上,相当一部分的大臣认为这是上天之意,都开始拥立谢殷。
谢殷虽是皇帝胞弟,可皇帝自己有十几个儿子,自然不愿意让谢殷当太子。两方拉锯,转折点便是太巫署算出了谢殷的星相乃是紫薇帝相。
自此朝堂一片倒戈,都说谢殷天子之相,他就这样被推上了太子之位。
谢殷打了个哈欠,“如今在这位子上的是你,且慢慢来吧。等你成了太子,看看能不能换回来……罢了,你接着看,我去睡会儿。”
也不知是殿里燃着的香有安神之效,还是这几天累着了,他怎么这么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