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叶莫尘对他的了解,若是先帝喜欢的人,定将会放在皇宫中日夜宠着——这人何时懂得什么是克制,什么是他人的看法心情。
叶莫尘沉默半晌,轻轻一叹:“皆是些前尘往事,虽是不小心被你我知晓了,却也终究没有深究的必要。斯人已逝,何必再去叨扰。”
南木点头不语,眼角的余光忽的瞥见几个宫人的身影越走越近,便是快速的向前几步,做出一副与叶莫尘水火不容的样子,匆匆离开了。
叶莫尘也即刻严肃起来,只是眸中还存着几分暖意,他慢悠悠的晃了晃扇子,冲着几个走近来的小宫女温和一笑。
小宫女即刻羞红了脸,慌张的连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偷眼敲了叶莫尘一眼,而后娇羞的低下了头。
南木此时已经走到歪折着的小路尽头,状似不经意的向叶莫尘处望了望,恰恰好撞见这一幕,原本快速迈着的步伐一个踉跄,登时黑了脸狠狠地瞪过去。
叶莫尘无意间抬头,撞上南木黑沉沉的眸子,不知为何竟是有些心虚,握拳在口虚虚咳了一声,低下头去快走几步离开了御花园。
……
此后的几日便风平浪静的很。
淮中洪灾一事因着朝廷的消息得知的早,抗洪救灾又处置得当,很快便平息下去,朝廷派去的命官也算得力,重铸了大坝恢复民生,做的井井有条。
叶莫尘与南木在朝堂上的关系依旧紧张,毋论是大事小事都要针锋相对的争执一番,便是连朝廷官员都或有意或无意的分为了两派。
小皇帝明显还不懂得如何从中调和,便只好在上位乖乖的坐着,看着两人唇枪舌剑,只是因为知晓两人是面不和心和,所以也并不担忧,倒是隐隐间有了几分看戏的意思在。
唯独那些个大臣们,整日里胆战心惊,生怕两位大人一时的心里不爽,单拿他们撒了气去。还好两位大人皆是明事理的,虽说气氛紧张大事上也毫不含糊,全然的秉公执法,赢得朝内外一致好评。
转眼便是大半个月过去,原本因为淮中大难而紧张的气氛已然消散殆尽,恰逢花朝节将近,朝中大臣们为期十五日的休沐来临,叶莫尘便是提议,让皇上带着朝臣们前去郊区游览赏景,也算是放松心情。
这其实并非叶莫尘想去,只是耐不住小皇帝百般央求撒娇耍赖,又想着前一阵子那么大的事儿散散心也罢,便是勉为其难的同意了。
南木照例与他争论了一番。只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他这阻拦颇有些不上心,大抵也是想要去踏青赏景,只是放不下面子来存心给叶莫尘添点堵而已。
旁观的大臣们察言观色惯了,心中有数,便也只是跟着不轻不重的蹦跶几句,很快的统一了意见,还顺便歌颂了几句皇帝圣明。
叶莫尘抬眸,状似不经意的看了南木一眼,正对上南木带了几分得意的目光,顿时有些好笑。
他原本还在奇怪为什么小皇帝忽然就想要带着臣子们出去游玩,还找了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后来才知竟是南木特意的找了小皇帝撺掇,与他讲踏青春游的诸多好玩之处。
南木碍于要装成与叶莫尘水火不容的模样,明面上与他毫无往来,唯有在皇宫中面见皇帝的时候可以说几句话,早已是心急难受的很,便是想着趁着花朝节的日子组织着踏青赏景,也算是与叶莫尘一同出游了。
第15章 春游花朝节
花朝节正巧赶在二月仲春时,芳菲盛开百花争望,的确是适合游春踏青的好时候。
小皇帝自登基以来便没有出过皇城,又何时见到过这种郊外原野青草依依的春景,一时间玩心大起,带着几个侍卫便四处扑蝶去了。
大多数的大臣们都围坐着饮酒赋诗,听着御前的歌姬吹拉弹唱,各自吟诗作赋比拼着文采才学,赏景散心好不自在。
叶莫尘虽然向来是一副温和谦逊的模样与大臣们相处,却很是不喜这种觥筹交错的场合,只是见大臣们兴致不错,便坐在一旁垂着眸子听了会儿曲子。
他这次同意出来郊游踏青,又何尝不是为了散一散心。南木对他的态度,经过这几番波折,已然是被摆到了明面上,虽说他尚不清楚其中到底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却总归是……
总归是要和他说清楚的,
利用也好,真心也罢,叶莫尘从不是个优柔寡断拖泥带水的,既然心里明白两人毫无可能,便是不屑于拖延下去,用这种若即若离换取些什么利益。
他正垂着眸子想着如何找个时机与南木说开来,便忽然觉着自己的衣袍上的束腰缎带被人猛地扯了下。
今日本就是郊游,叶莫尘也穿的闲散,先前脱下了那件青色宽袍,就只是穿着一身素白长衫,此时被人一拽,立即变得松松垮垮。
叶莫尘心中一惊,立即用手紧了紧衣袍,面上不动声色的看过去,便见着南木面无表情的从他身边走过,目中无人的样子带着嚣张,却隐隐间透着些得意。
叶莫尘觉着南木这带着孩子气的无赖顽皮,真的是比小皇帝还像七八岁的小孩,一时间心中好笑,只好低下头去饮茶,掩饰他忍不住略微上扬的嘴角。
然而他唇角刚碰到杯壁,便觉着后腰一痒,冰凉凉的手指在他的身后有趣的勾了勾,让叶莫尘浑身一紧,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的哆嗦了下,方才斟满的茶登时洒到了他的衣袖上,洇出一片水渍。
南木斜眼看他有些狼狈的模样,暗自吐了吐舌头,面上却是冷笑一声。
一旁的大臣们皆是暗自感叹太尉与丞相的关系实在是越来越紧张了,叶莫尘却分明的在这声音里听出了几分笑意。他都不需回头,便能想象到身后人得意洋洋的模样,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
南木此时已然走到了另一边,隔着一群喝的醉醺醺的大臣,冲叶莫尘挑了挑眉,又在看到昭温为叶莫尘擦拭衣袍的瞬间黑了脸。
昭温忽然后背一凉,似乎感受到了凛凛的杀气,他赶紧直起腰,四下张望了一会儿,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叶莫尘草草收拾了衣袍,不动声色的再次紧了紧束带,借口喝的有些醉意了,便是离开喧闹的一众大臣,连昭温都没有带,独自向远方无人处走去。
大臣们面面相觑——丞相刚才一直在喝茶,滴酒未沾啊……为什么会喝醉?
南木好笑的勾了勾唇角,看着叶莫尘清疏淡雅的背影愈走愈远,与群臣敷衍了一会儿便随便寻了个理由转身离开。
……
叶莫尘斜倚在河边大树旁,望着清澈见底的山泉河水,手中有一搭没一搭的握着几块圆溜溜的鹅卵石,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却平白的带出一种慵懒之色,一身白衣被身旁郁郁葱葱的绿色衬着,愈显得超凡脱俗,好似画中美景。
他沉默了一会儿,屈指轻弹,一颗石子便直直的打在身旁大树的树桠上。他抬了抬眼,开口问道:“怎么出来了?”
南木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从他身旁的树上跳下来。他已然来了许久,只是想着可以再看叶莫尘一会儿,便没有惊扰他,谁知他早已发现了自己。
“好久没见到莫尘,自然是想念的很了,”南木大大咧咧的坐到他旁边,“莫尘不喜喧闹,一个人却实在是有些孤单了,在下自然是要陪着的。”
叶莫尘听到这话,浅浅的笑了笑,转过头来的表情却很是认真,他稍稍一顿,便是开口道:“南太尉,我自待你为知己,有些话便不得不说。我虽因着家中变故未曾娶妻,却也并非断——唔!”
他还未说完的话被南木一个颇为强势的拥抱堵回到嗓子眼里,叶莫尘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连带着从树底滚下去,顺着小山坡一路滚到坡底。
南木在叶莫尘开口的那一刻便猜到了他要说些什么,心中焦急不安,又不知如何能阻止他说下去,心一横就干脆顺着本心直接将他扑倒在地。
叶莫尘感觉到自己被南木紧紧地抱在怀里,坚实的后背和臂膀替他承受了一路岩石树木的磕磕碰碰,便是挣扎着想要推开他。
南木沉默不语的将人抱得更紧,他长腿一勾,硬生生的挡在面前一棵大树上,这才艰难的止住了继续滚下去的趋势。
叶莫尘立即将南木推开,先是起身确定了四下无人,而后才俯身将南木拉起来,狼狈中带了些恼意:“你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