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紧紧拽着叶莫尘的衣角，胆战心惊的看着南木杀气腾腾的背影，小声问道：“先生，南太尉这是……要谋反吗？”
小皇帝身边的太监闻言，浑身一颤，一脸惊恐的抬头偷看了叶莫尘一眼。
叶莫尘的目光轻飘飘的从发着抖的太监的身上扫过，落在小皇帝惊慌的脸上，略微顿了一下，嘴角弯出一丝笑意来：“陛下今日的早课还没做吧？臣先带你回御书房去。”
小皇帝乖顺的点点头，任由叶莫尘牵着，绕过大殿走回到御书房里。叶莫尘走的有些急，他还未完全消化昨日的所见所闻，思绪尚且混乱，又因着对先帝的些微不满，便是对小皇帝也刻意疏离了几分。
他甫一进入御书房，便自觉的走到一旁的蒲团处正正规规的坐好，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向叶莫尘，很是讨巧的模样。
叶莫尘没忍住笑出声来，心中的那几丝别扭霎时间消散无迹。他半跪下去，蹲在小皇帝面前，柔声道：“陛下，怎么要坐在那里？”
小皇帝乌黑的眸子里闪过几丝狡黠，肉嘟嘟的脸上带了些委屈：“先生每次要责怪朕的时候，都要朕坐在这蒲团上听着，今日先生既是不开心，朕自然要提前坐上去，也好让先生消消气嘛。”
叶莫尘摸摸他的脑袋，登时涌上些不忍与心疼来。这孩子向来敏感，方才他不过是无意间流露出些不满来，他便立刻感觉到了。
“没事的，”他垂眸说道，“陛下无需担忧。有臣在，谁都撼动不了陛下的江山。”
小皇帝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见他一脸的严肃，遂小心翼翼的问道：“所以……先生不生朕的气了？”
叶莫尘失笑，心知这孩子的确是安全感不足，如今可以信任的人，恐怕只有他一人了吧。他抬起手来，将小皇帝从蒲团上拉起，让他坐回到御书房的黄花梨木椅上：“陛下宽心，臣永远不会生陛下的气的。”
小皇帝欣喜抬头：“真的吗？拉钩？”他说着伸出肉呼呼的小指来，在叶莫尘面前晃了晃，又忽然反应过来这似乎与叶莫尘向来千叮咛万嘱咐的皇帝形象不符，又赶紧将手收回背在身后。
叶莫尘好笑的摇了摇头，看着面前乖巧可爱的小皇帝，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他虽向来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却也从不会莫名其妙的放下原则，只是在这孩子面前，不知为何，他总是愿意低一低头的。
叶莫尘将小皇帝的手从他的背后拉过来，修长白皙的小指轻轻一勾，与孩子的小胖手拉在一起，弯了眼睛笑道：“好，拉钩。”
小皇帝几乎是立刻就红了眼眶。他努力的眨眨眼睛，似乎是想要把眼泪憋回去，最后却只能扑到叶莫尘的怀里掩饰自己的激动无措。
似乎自父皇驾崩举目无亲之后一直慌张不安的心，忽然的踏实下来，便是再也止不住决堤的泪水，竟是越哭越凶猛起来。
叶莫尘只好软着嗓子安慰他，揉揉他的耳朵示意一切还好，待到他渐渐平静下来后，才起身将他抱到椅子上去。
“陛下的功课还没有做，一日之计在于晨，可不能荒废了，”他说道，“臣与太尉的争执陛下不必担忧，总归都是为了朝堂之事。”
叶莫尘说着，不着痕迹的向御书房的窗扉外睨了一眼——那云母纱窗的边角处阴影动荡，弄出些窸窸窣窣的声响，自小皇帝扑到他怀里到现在，已然有好些时候了。
小皇帝撇了撇嘴，拿起毛笔来一笔一划的在玉简上写着字，口中道：“先生与太尉明明是假意争执，朕方才不过是帮丞相掩饰一番，朕早就看出来了。”
叶莫尘挑眉，表情颇有些意外：“假意争执？”他们两人的演技有这么差吗？连一个小孩子都能看出端倪来？
小皇帝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认真道：“先生虽在群臣面前表现的厌弃太尉，却没在朕面前故意装着，前后不一的模样朕自然是能看出来的。”
在群臣跪拜的时候两人交换的眼神，和只有他们几个的时候显而易见的默契，自然不能作假，小皇帝也是聪慧的，很容易便明白了其中关窍。
他说着话，忽然停了笔，犹豫了好一会儿，下定决心道：“还有，先生，朕觉得……太尉似乎是欢喜先生的。”
叶莫尘眼皮一跳，原本温润的面容瞬间僵硬了好些，他用力捻了捻指尖，不自在道：“陛下怎的会想到这种事情？却不是太务府的太监们碎嘴，平日里都教陛下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小皇帝顽皮的吐了吐舌头，冲着叶莫尘眨眨眼睛：“先生莫不是害羞了？先生若是喜欢，朕下一道谕旨赐婚也是好的。”
叶莫尘面色一黑，屈指轻敲小皇帝的脑袋：“陛下不过垂髫的年纪，怎的关心这些事情。不过是子虚乌有的谣传而已，信不得的。”
气鼓鼓的撅起嘴，小皇帝抱着头看向叶莫尘：“时人皆说丞相与太尉不和，又哪里会有这样的谣传！只是朕自己看到太尉看先生的眼神，与当年父皇看五叔叔的眼神一模一样，所以才做此揣测而已！”
叶莫尘忽而抬起眼来，心里登时掀起惊涛骇浪，连小皇帝误会了自己与南木的关系都无暇顾及，只是急声问道：“五王爷？”
小皇帝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他权衡了一番，觉着这事说与叶莫尘也无妨，便嘻嘻笑着也叶莫尘打商量道：“这可是皇家密辛！朕说与先生听，先生便将太尉与先生的关系告诉我，如何？”
“臣与太尉自然是清清白白，”叶莫尘尴尬道，“陛下还是与臣说一说这七王爷的事情吧。”
小皇帝不甘心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这才败下阵来，妥协道：“好吧，那先生若是与太尉有什么进展，可是一定要告诉朕的。”
第14章 前尘往事
叶莫尘与南木并肩走在御花园的小径上，凉风习习，带着各式鲜花的温暖味道，香气扑鼻。
“太尉方才在窗外可是听得清晰？”叶莫尘挑起眉来，看着南木的侧脸，调笑道，“需不需要在下再重复一遍，免得疏漏了些什么？”
他在与小皇帝说话时便注意到窗外的人影晃动，他原本还以为是哪个居心叵测的太监宫女，故而刻意的换了角度猛然推开窗来想要看看是谁如此的胆大包天，谁知竟是看到南木鬼鬼祟祟的藏在走廊上。
他当时很是吃了一惊，而后便若无其事的关上窗户，神态自然的连小皇帝都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他很快便寻了个借口离开御书房，便见着南木在门前等着，一众的侍女太监都被他远远地赶到殿外去了。
南木罕见的尴尬了一下，掩饰性的摸了摸鼻子，欲盖弥彰的解释道：“不过是要来寻丞相，正正好丞相在于陛下相谈甚欢，便是没有去打扰而已。”
叶莫尘笑了笑，没有戳穿他的话，只是说道：“所以太尉也听到陛下所说的，关于那五王爷的事情了？”
南木歪头看他，轻轻勾起嘴角来：“自然听到了，陛下说他觉得在下欢喜你。”他顿了顿，看着叶莫尘陡然不自在起来的脸色，继续道：“这自然是真的，在下早就说过，在下对莫尘倾心已久，只是陛下拿先帝来与在下对比，在下可很是不愿。”
他对叶莫尘当是一心一意的，与先帝那坐拥三千佳丽的自然不同。
叶莫尘抿了抿嘴唇。
他原本自然是不信这南木与他相处不过小半年的时间真的会喜欢上他，可是昨日那卧虎宫中南木看着他那赤裸裸的眼神实在是做不了假，他心中明白这南木哪怕不是真的倾心于自己，恐怕至少对自己也是有些感觉的。
——至少南木是断袖，这一点当是不假。
他斟酌了一下词句，想着如何委婉的告诉他自己对男人不感兴趣，却是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南木抢先带离了节奏：“莫尘可知那五王爷现今如何？”
叶莫尘道：“五王爷与先帝的事情，陛下其实也知之甚少，只是听宫中碎嘴的提起过而已。大概……只是一段露水情缘？”
南木冷哼了一声：“先帝的性子，会容忍露水情缘？不把人锁起来日夜看管着便算不错了。”
先帝白手起家征战这许多年，向来是不会容忍丝毫背叛的，甚至于连背叛的机会都不会留给别人，不然又为何会在离世前屠杀了如此多的股肱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