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初得到这条线索,他是犹豫的,据他所查,这铁甲军不过是些闲散的能人异士聚在一起罢了,算不得正规军队,唯一同军队扯上关系的是,他们的父辈曾率属于铁甲军,效忠于芈老将军帐下。也即是说,这铁甲军并非军队,若是上告朝廷,也没理由进行处置,顶多陷世安一个存有异心的不痛不痒的罪名。
不过,在往后的探查中,却是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这铁甲军有个小统领,竟舍身救过那丫头。而那小统领的父亲则完全是个无赖,将疯老婆放一边不管,守着一个勾栏里出来的年轻女子过活,而这个女子却嫌他穷混无能,没办法,他只得重操旧业,又去了赌坊,结果输得一塌糊涂,被赌坊的打手按在巷口死打。这也就罢了,那赌坊还扬言,要杀了他全家,烧了他的房子,可那房子里还住着他刚满三岁的稚子,这老混蛋还算有点良心,就想着找他的老伙计合计合计,却没曾想这一来一回的,就被印他派出去的人撞上了。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更何况还能得一笔不菲的赏金,便是他死了,他的幼子也能靠着这赏金活得有模有样,何乐而不为。
而他赢机,既能除掉世安,还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人要替子报仇,又与他何干?
芈雪樱唇一咬,倔强地望着他,缓缓道:“姑母教养了你十余载,你就是这样报答她的?竟是要杀了她唯一的孩子?”
听得此处,赢机当即拉下脸来,冷冷道:“王后?!芈雪,难不成你以为你那姑母是什么好人?你让我死去的母亲,和后宫那些生不出孩子的女人情何以堪?”
姑母做过这样的事?
芈雪有些迟疑,连带语气也软了下去,“其中定有误会,再说,便是真有什么,世安又何其无辜?”
赢机一哂,“无辜又如何?母债子偿!”
“你……”芈雪失力笑笑,扶着站起身来,今日是她错来了。
刚走出两步,那人低哑的声音又传了来。
“其实,我要杀他,还有一个缘由,是因为你?”
芈雪蓦地回头,“我?”
赢机眨了眨眼,自嘲笑笑,“说来好笑,你恋着他,我却偷偷对你上了心。我以为你与我虚以委蛇久了,总会多看我一眼,没想到,两年过去了,他一回来,一切又归到原点。
我就想不明白,他又不要你,都要另娶他人了,你为何还要想不开,这般执着?难道就不能多看我一眼?我比之他,不差了什么,最重要的是,我心里有你。
事到如今,世安便是救活了,也废了一半,你是个识时务的,不如考虑一下,嫁给我,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芈雪摇了摇头,讥嘲道:“被你这样的人上心,是我的耻辱,从我踏出这房门起,往后我们各不相干。”
“你就那么爱他?连你的野心也不要了?”
芈雪笑了笑,“你让我感到恶心,便是削发为尼,我也不愿嫁你为妻。”
你让我感到恶心,便是削发为尼,我也不愿嫁你为妻。
赢机合上眼眸,回味着芈雪这句话,悠忽片刻,蓦然睁开眼来,他唇角轻挑,在芈雪诧异的眼光下,将她拦腰抱起,扔在软榻上。
“如此绝色,当尼姑未免太可惜了,不如还是跟了我。”言毕,“咔擦”一声撕来了她的裳服。
“你个禽兽……”
疾风,戾雨,晓妆残;寒月,凛冬,芙蓉败。哀鸣如丝悲切切,直抵春油落红冷。往昔不可忆也,来日不可期也。
风停雨歇后,芈雪泪眼婆娑地扫视了一圈,目之所及,全是散乱一片的狼藉,她怯怯地起了塌,将自己捯饬了一番,便推开房门往外走去。
正当她跨出几步,房内一个低哑的男声由远及近,“你恨我也罢,怨我也罢,我不后悔!”
芈雪脚尖一顿,喉间滚动着,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芈雪一回府就匆匆入了浴房,泡在偌大的浴池,半天也不出来。
浴池中,芈雪直愣愣地盯着那耻辱的红点出神,脑子里全是那人的体香,雄浑的鼻息,挥之不去,屡屡让她恶心作呕。
事情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怎会一夜之间,不光世安遇险,她自个儿更是失了身,从此再也没有资格站在他的身侧。
是了,都是那个女人,要不是她的出现,她就不至于出此下策,世安也就不会遇刺,而她也不会激怒赢机。
想到此处,芈雪从浴池直起身来,在婢女的伺候下,身穿锦衣,淡扫蛾眉,款款出了浴房,出了芈大将军府,乘坐马车向着位于御街一侧的世安公子府邸而去。
当马车行到之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可公子府却灯火通明,医者及仆从来去匆匆地围着公子的寝居忙碌着。
芈雪破门而入,盈盈一福,“姑母,有些事,我不能瞒您了。”
☆、劝离
摇曳的烛光下,两个倩影围几而坐,芈雪吟着笑意正侃侃而谈,而她对面坐着的则是凝神静听着的芈后。
这般听着听着,芈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到后面竟是长眉拧成一线,还不及芈雪禀明所有,便打断了她,沉声道:“阿雪,你说的可是真的?”
“姑母,此事千真万确。那日阿雪恰巧在也在青龙寺,亲口听青云大师说,世安乃紫薇帝星转世,而那南诏郡主则命犯天煞孤星,会克压世安的运程及康健,两人若是强行结合,必是九死一生。”
这七分真三分假的话,她笃定芈后能信,只因她下意识就会认同帝星转世的说法,连带着对其他的话也会多了几分信任。她也不担心谎话被拆穿,便是日后,被查了出来,或是世安醒转,她的谎言戳破了她,她大可以用记岔了搪塞过去,而那时她的目的应该已经达到了。
想到此处,芈雪绝丽的脸上噙起一抹得意,紧接又道:“不止如此,姑母不知道的是,南诏郡主还曾多次陷世安于险地,上回在南诏,世安就曾替她挡了毒箭,此次世安被刺,同样也是因她而起。那刺客原本该杀的人是她,因为她害死了那人的儿子,没想到却是世安又替她挡了一劫。阿雪心想,难不成,真应了青云大师所说,这郡主命克六亲?”
芈后眼色一阴,心道:“怪不得老朱先前吞吞吐吐,敢情是在替她掩饰,这一个个的,简直不把她放在眼里,合起伙来瞒着她。”
想到此处,芈后薄怒道:“你既一早知晓此事,为何如今才禀告姑母?”
“姑母息怒,阿雪是见世安对她爱重有加,又想着两人已然回到北魏,当不会再有凶险,便替她瞒下了。
此次事出,阿雪方才后悔,若是我能早些告知姑母,说不准就能替世安免了此劫。”
芈后合下眼眸,叹息道:“罢了,罢了,姑母知晓你是为他着想,你啊,自小就喜替他打马虎眼。”
顿了顿,她瞧见芈雪略带娇羞的神情,缓缓又道:“姑母知晓你的心意,你自来秀外慧中,温柔贤淑,姑母也想世安能够迎你入门,可你也知晓,这男女之事向来讲究个缘法,若是无缘,强拧在一处,也是没有好结果的,譬如你姑母我同王上。”
芈雪将头埋得更低,否认道:“姑母,阿雪知晓的,阿雪不强求。阿雪跟你说这些,并不是为了我自己。阿雪只是想起青云大师的话胆战心惊,他们如今尚未完婚,世安便多艰多舛,若是成婚又当如何?”
“你且放心,他们这婚事成不了,先前不知晓也便罢了,如今已知她命数不好,刑克至亲,姑母又岂敢留她在我儿身旁,殃及我儿。”
芈雪隐下喜色,抬眸望向芈后,疑道:“姑母的意思是?”
芈后叹了口气,直起身来,扶上芈雪的手腕,轻声道:“走吧,随我去会一会她。”
宽敞的寝居内,姜月坐在床沿,绞着帕子给赢世安擦拭着被汤药污浊的唇角,当眸光不经意扫过手臂上那青紫的伤口之时,眼泪又止不住地溢了出来。她又累他受伤了,且这一回没以往的好运,连薛神医都束手无策,她好怕,好怕他这样去了,余她一个人懊悔终身。
樊莒的死也罢,公子中毒也罢,全都和她脱不了干系,如果可以,她宁愿从未遇见他们,她宁愿孤苦一世,也不要他们有事,便是无情无爱,也好过一次一又次的生离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