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温泉山庄。
寝居内,赢世安正临窗而阅,姜月则在一旁将晾晒好的人参片,一一用硬纸包好,再装入木匣收拢起来。
将木匣子放入箱笼后,姜月忽然问道:“世安,我们来此处也好几日了,何时归去?”
“怎么?夫人不喜欢?。”
“没有不喜欢,只是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姜月羞红了脸,小声地说道:“这里也没个避子汤什么的,你这般日日胡闹,我心中不安......”
此话一出,赢世安手上一顿,他放下手中卷轴,徐徐侧过身来,定定地盯着姜月,清冷地说道:“你就这般不想给我生孩儿?”
不想重复这个话题,姜月当即认怂道:“也不是不想,只是,我听人家说,这小孩儿很吵的,有了孩儿,咱们哪还有如今这松快的日子。”
听到此处,赢世安勾唇一笑,他直起身来走到窗前,抬手将窗帘拉下,然后猝不及防地将姜月抱到塌上,钳制着姜月胡乱厮磨了好一会,才喘着粗气说道:
“那夫人你就错了,为夫喜欢热闹,多来几个才好。”
言毕,他素手一抬,沙帐徐徐落下,轻纱飞舞间,他探唇而上,扯开姜月的衣襟……
风花雪月,抵死缠绵。
正当里头翻云覆雨之际,门口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
“公子,铁甲军张统领求见。”
房内传来一个粗重的声音,“退下。”
“他有要事要禀。”
房内传来一声低喝,“给我退下。”那声音已是隐着巨大的怒意。
“世安,要不你先......”
未尽的话被吞入腹中,又是一顿拨云撩雨,飘飘欲仙。
几番风雨后,两人自浴房神清气爽地走了出来,相携到了会客厅,接见了襄城铁甲军的张统领。与统领一起来的,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赢世安扫了一眼那陌生的人,问道:“张统领,匆匆而来,所为何事?”
张统领躬身一礼,“公子,你让找的人,找到了,他就是樊莒的父亲,樊良。”
顿了顿,他侧过身去,对那人说道:“樊良,还不快拜见世安公子。”
闻言,那人立即跪伏道:“草民樊良,参见世安公子。”
自一进这堂屋,见到那张有几分眼熟的脸,姜月便心直突突,而后猜测被证实,一股巨大的愧疚和不安澎湃而来。因而,还不及樊良起身,姜月就几步上前,握住他满是褶皱的老手,将他扶起身来,红着眼道:“樊伯好,我是樊兄的旧识,樊兄他,他为了救我去世了。我对不起樊兄,也对不起你和大娘。”说道后面已是哽咽。
樊良的脸色刷地一下,苍白到极点,许是太过激动,竟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不会的,我儿身子强健又善医术,好好的怎么会去世?”
姜月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道:“樊伯,樊兄他,真的去了,回不来了。都怨我,明明该死的是我。”
“不会的,不会的。”
樊良显是还没接受现实,只一个劲地摇头,到了后面,他似是想起什么,整个身子往赢世安跟前凑:“世安公子,我儿子没事的,对不对?是这位夫人说笑的,对不对?”
赢世安叹了口气,抬了抬袖子,抚上樊良的肩膀,“老人家,对不住,樊莒确实不在了,你请节哀。”
一语吐出,樊良当即便软了下去,泣不成声,但转眼,就在堂下众人缅怀樊莒的档口,樊良飞快地自袖中掏出一把短剑。
那短剑锋利无比,寒光湛湛,直刺得人晃眼,而那晃眼的亮光直逼向赢世安的左胸,来势汹汹。
饶是赢世安洞悉了他的意图,飞快地抬手相御,也只堪堪避过要害,臂膀还是被厉刃划破,当即血流不止,白色的衣衫上浸出一片艳红。
樊良见一击不成,扬手又是一击,却被反应过来的张统领连人带刀地拖了下去。
“赢世安,你还我儿子的命来,我要你偿命!”
赢世安长眉微蹙,冲匆匆而来的卫林吩咐道:“此刃有毒,速速归府。”
☆、凶多吉少
朝阳宫,庄严的小佛堂内,雍雅的芈后正合着眼眸,跪坐在蒲垫上念念有词,修长白皙的手指徐徐地滑动着佛珠。
忽地,“啪嗒”声声,芈后蓦地睁眼,只见佛珠无故断裂,珠子徐徐散落到各个角落。
而就在此时,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事感不妙,芈后眼中闪过一丝惊惶。她闭了闭眼,再睁眼又复从容,施施然步到厅堂,雅致地端坐在软榻上,以候来人。
只见,朱时冒急匆匆推门而入,声泪俱下地跪伏在地,叩首道:“王后,大事不好了,公子出事了。”
芈后长眉微蹙,“出了何事?”
“公子遇刺,中毒昏迷了。”
芈后大惊,当即便身子一软,靠在了塌上,慢慢的,才恢复力气,说道:“怎么会遇刺?又中了什么毒?那毒可好解?”
这可难倒了朱时冒了,事情的真相是万万不能说的,否则王后自此便容不下月娘了,可他又不能扯谎,说也不行,不说也不行,一时间,急得他满头大汗,却也没憋出个字来。
芈后忧心忡忡,于是急道:“朱时冒?你倒是跟本宫说道说道啊?”
朱时冒擦了把额间的汗珠,说道:“禀王后,事情是这样的,铁甲军有一统领名曰樊莒,他因故生亡,而今日那刺客却是他的父亲,他要替他儿子报仇。”
芈后揉了揉眉心,薄怒道:“养你们都是干什么用的?竟是连一个老者也拦不住?”
“禀王后,当时因为事出突然,公子又心存歉意,这才给他寻了机会下手。
芈后重重叹息一声,转首过来,又道:“如今我儿是何情形,御医可请了?那毒可能解?”
“禀王后,金安药局的薛神医已经看过了,公子此次恐怕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芈后捂着胸口,挤出这句话来。
朱总管瞟了一眼神色凄凄的芈后,垂下眼眸,叹道:“薛神医说,这毒原是不难解的,只因公子体内余毒未清,两相生克,这才耽误了诊治。”
“余毒?还有余毒?”
朱时冒一心想着替姜月隐瞒,眼珠一转,急中生智道:“公子曾替西梁王出使南诏,此行曾中过毒箭。”
闻言,芈后眼眶红了红,心中自责不已。他的这个小儿子,一出生便带着病,好不容易养大了,却因为她不受宠的关系,累得他为父王不喜,明明作为中宫嫡子,却不能受封为储,更是方方面面压之抑之,如此也就罢了,最后竟是将他遣去西梁为质,期间凶险更是自不必说,如今好不容易熬出头,回到了北魏,却在她的眼皮底下遇了刺,死生一线。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这个做母亲的无能啊。
此时此刻,芈后悔恨交加,苦气地问道:“就没旁的法子?”
朱时冒一叹,摇了摇头,“薛神医说一切全凭天意,若公子能够熬过今夜,便能捡回一条命。要是熬不过,那就……”
如果熬不过......不,没有如果......
芈后摆摆手,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语,自塌前起身,痛心道:“我的儿,福大命大,自然是能熬过去的。朱时冒,你随本宫去请太医院院判,而后取上些合用的药材,一道归去。”
“是!”
而另一边,大公子府内,赢机同芈雪正唇枪舌战着。
芈雪踢开房门,急步到赢机面前,直直地盯着赢机,目光炙热盈着怒火,这般盯着盯着,忽地,她广袖一挥,向赢机脸上招呼去,发出“啪啪”的响声。
“赢机,你个卑鄙小人,世安好歹是你的亲兄弟,你竟然要他死?!”
赢机素手一抬,摸了把脸上的灼热,讥诮道:“芈大小姐,你又在这里装什么好人?世安有今日,何尝不是拜你所赐?”
此话一出,芈雪身形晃了晃,惶然道:“你胡说,我何曾让你杀了他?”
赢机扶住要软下去的芈雪,将她扯到一侧的软榻上,漫不经心道:“对,你是没想他死,你不过是想假我之手除掉铁甲军,去其臂膀,好使芈家独得重用,我说的对否?”
顿了顿,他瞟了一眼脸色青白交加的芈雪,笑道:“说起来,还得多谢你,要不是你给我指了这条路,恰巧让我查到这么件巧事,我上哪去找这么无懈可击的刺客?”说道后面,竟是轻笑出声,得意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