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世安仿若未闻,又给自己满了一杯温酒,扬起头颅,一饮而尽,喉间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轻叹一声,姜月又夹起一筷子鲜嫩的鱼肚肉,凑向赢世安的唇角,目光柔和地劝道:“世安,用些菜吧,免得伤了胃。”
这一次,赢世安听清了,他转过头来,面色潮红,眸光散漫地望着她,望着望着她勾唇一笑,低下头来衔过那筷中的美味,还未来得及细嚼,便腾地整个人从凳子上跌了下去。
得亏姜月反应快,一把接住了他,才不至于跌落在地。
“卫林,你快进来。”姜月扶着醉倒的公子,吃力地冲门外大喊。
吱呀一声,卫林由外而入,似是毫无异色,手中还端着早已备好的醒酒汤。
“这……?”姜月不解地望着卫林。
卫林将醒酒汤搁在桌上,推开角落处的一扇木门,然后转过身来,同姜月一起扶着赢世安入内。
这是间临时的客房,虽是空落落的,只一几一床,倒也布置得不俗。几是饮茶看书的功用,案几上叠着一摞书卷,而一侧则放着一个暖茶用的炭炉。床是一张雍容雅致的紫檀香木的雕花大床,倚窗而放,一席米白的纱帐挂在上头,曼逸清雅。
卫林配合姜月把公子拖到床上,又将醒酒汤端了进来,指着炭炉对姜月说道:“等公子醒来,将醒酒汤喂给他,睡一觉便无碍了。”
姜月一怔,“我们今日不用回府?”
卫林摇了摇头,“不了,这般回去,定会传到王后耳中,惹她担忧。”
姜月环顾一圈,除了木床及其配套的矮榻,再无其他可供休憩之所,便眨了眨眼,指向自己鼻尖,试探地问道:“我守着?”
卫林一愣,似是才想起来,如今两人还未成婚,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道:“本应是我的职责,只不过公子先前吩咐,今晚我要出发去襄城办些事,那便只能有劳月娘你了。”
说完,他冲姜月腼腆一笑,转身出去,又将一应所需之物准备妥当,这才告辞。
卫林走后,姜月给赢世安掖好被子,便抱着另一床丝被,躺在床外的软榻上假寐,不知不觉的,脑袋昏昏沉沉地,确是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耳际传来悉悉索索地响声,而后又是一阵深咳,姜月一惊,蓦地翻身起床,却发现世安公子坐了起来,半梦半醒地倚在床头捂胸咳嗽着,喉间滚动压着上涌的酒气,面色苍白,长眉紧锁,似是难受极了。
姜月赶紧将醒酒汤放在炭炉上热了热,一勺一勺地喂入世安公子的口中,却不料每喂一口,他便原封不动地吐了出来。没有办法,姜月轻叹一声,揩干他唇角的药汁,兀自闷了一口温热的药汤,唇瓣贴上他的薄唇,将汤汁哺了进去。
☆、婚事有异
如此这般了多次,整碗醒酒汤下肚,赢世安紧锁的眉头才终于慢慢舒展开来。他合上眼眸,靠在墙头呼吸均匀地睡了过去。姜月将世安公子放平在床上,妥善地替他裹好丝被,再趿拉着鞋步到窗前,将窗棂关牢只余一条细缝透气,又瞟了一眼睡颜安详的世安公子,确认他并无不妥,这才又钻回矮榻上的被窝,闭目养神。
姜月睡眠原本就浅,如此折腾了一通,便再也无法入睡,只闭目假寐着,养精蓄锐。
约莫三更时分,更声一落,姜月便睁开迷蒙的双眼,慵懒地支起身来,借着窗棂漫入的月光,眯眼打量着纱帐内的动静。
只见床榻之上的被褥,幽微地起伏着,难道是......
姜月蓦地睁大双眼,腾地翻身上塌,被褥一掀。果然,赢世安正屈膝而眠,四肢百骸细微地抖动着,姜月伸手一探,被窝里没有一丝暖意,公子周身更是寒气逼人。
姜月也没多想,直接捞起矮塌上的丝被,盖在公子身上,自己也顺带钻进了被窝,与他同床而眠,仅隔一臂之远。
原本以为这总该消停了,结果公子倒是被压来抖不动了,身子却没能暖和起来,姜月探着他冰凉的手掌,不知如何是好,索性心一横,整个人凑了过去,手臂环过他的肩颈,隔着衣物将他环抱在胸前,将自身的温暖通过这样紧密的方式度了过去,公子这才慢慢暖和起来。
许是折腾得久了又困又乏,许是那清冽的体香让人安神,不一会,姜月便堕入了梦乡,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天光大亮,只觉身下温软的一团,姜月费力地睁开眼眸,瞬时一怔,僵在原处。她便那么趴在公子身上,牢牢的,像八爪鱼一般箍在他的身上,将他压来动弹不得,脑袋也不老实,紧贴着他精瘦的胸膛,他胸前那皱皱巴巴的雪白的里衣上,湿哒哒的一片,当是她昨夜梦魇流下的口津。而身下的人似是早已醒来,正精神抖擞地端详着她,唇角勾起漫不经心的微笑。
实在太丢人了,该不会以为她乘人之危,轻薄于他吧,还满嘴的哈喇子,啧啧,这光景可不就是色中饿鬼见色起意,强霸民男……
想到此处,姜月眼角微抽,讪笑道:“公子,那个,我不是有意的,你听我解释。”一边说着话,一边伸展着有些僵硬的四肢,爬向一侧,并伸去捞矮榻上的裳服。
此话一出,身下之人,墨眸微弯,长眉微挑,戏谑地斜睨着她。
姜月本就心虚,此刻又被这样打量着,当即便从脸上红到了脖子根,也顾不着外服了,直接掀开被褥,作势要翻身起床,逃之大吉。
岂料,她刚坐起身来,伸出小腿准备下地,却被公子有力的臂膀拉回了被窝,揽在他清冽温暖的胸前。
“解释什么?解释你为何急着与我同榻而眠,还是解释你为何口津流了一地?”他慵懒地斜靠在床头,将她环在怀里,抚上她樱红的唇角,定定地盯着她,唇角斜勾,调笑道。
顿了顿,他轻笑出声,“我就说,月儿是喜欢我的,还未成婚便急着将我拆吃入腹,想来是馋得紧啊。”
一语吐出,姜月又急又气,却无力反驳,小脸霎时便憋红了,不住地喘着粗气,只樱唇微抿,愤怒地盯着他,奈何整张脸红得似只蜜桃,便是有着几分怒气,也都化为了娇嗔,真真惹人怜爱惹人疼。
那模样太过诱人,赢世安忍不住俯身而下,捧上那晕红幼嫩的脸颊,珍而重之地印上一吻又一吻,轻浅温软,柔情似水,道不尽的缠绵。
半晌后,似是还未尽兴,他欺身而上,把姜月压在身下,水雾弥漫的眸子,痴痴地望着姜月,一股热流窜遍周身,滚动的喉结咽下欲念的口津,痛苦地抑制着原始的欲望。
早就被撩拨的燥动不已,此刻又是如此亲昵,又是心上之人,姜月双眼一闭,伸手攀上他的双臂,仰面迎合着他,撬开他的薄唇,纵情肆意地唇舌交缠着,发出啧啧的响声,吻得花枝乱颤,吻得疾风骤雨。
姜月趁着喘气的空挡,伸手去褪公子的衣袍,却被他一把握住。他转身倚靠在床头,大口喘着粗气,将她拉入怀中,“往后的日子还长,不急于一时。”
姜月一噎,这是说她太急色?瞬时便冷了下来,挣脱着要离开他的怀抱,却是被抱得越来越紧。
“月儿可知昨夜世安为何失态?”赢世安低头看她,突然说道。
姜月停止挣扎,怔愣地望着他,半晌后,她摇了摇头。
“昨夜那粥铺,从我记事起,每年的腊八便都会在此处用一碗热粥。而最初的几年,是赢机带我去的。”
顿了顿,他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又道:“再后来,每年的腊八,便只余我一人。昨夜他骤然出现,让我有些诧异,这才失了仪态,让月儿见笑了。”
他早已习惯他的绝情和冷漠,也早已将他划入敌营,此生终将是你死我活的两人,又何必再生出些许温情!
一见到那人,淡忘两年的诸多往事,便潮水般涌入脑海,令他有些不适。
他也说不出,他的的无所适从,是因为新仇旧恨,还是被赢机窥破他念旧情的羞愤,亦或对自己片刻的心软感到不满。
姜月自是知晓两人不睦已久,此刻看来定不是简单的敌对,定然还有着不为人知的纠葛,不然,从容如世安公子断不会如此表现。
原本姜月还想着同赢机交好,若是能缓和一二自然是最好,可经过这茬,姜月方知这两人的关系怕是再无转圆的余地,于是便下定决心远远地避着赢机。她不是真的田希月,他是姜月,她可以替她履行她的责任,但绝没有义务连她姨母的仇恨也一并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