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月，快醒来，马上要出发了。”
慵懒地睁开眼，公子正在替她系上一件玄色狐狸毛织锦披风，并喃喃道：“深更露重的，等下又是去地下，你着厚实一些，免得着凉。”说完，还将她玉白的小手攥在手心里，呵了几口热气，才拉着她下了马车。
地下？
果然是地下，几月前，世安公子在永郡赈灾之时，曾下令将三个受灾镇的涝水排入地下水系，而盐矿村的排涝口恰恰就在老树底下。
众人举着火把，沿着树下的涵洞向下走去。
经由逼仄的涵洞，一行人下到了地下暗河旁的甬道，地下暗河水流湍急，且越往里走，河面愈宽，行到深处晃眼瞧去竟是有十丈之宽。
不知走了多久，开阔的河面上朦朦胧胧地飘着几十只货船。一位将士装扮的男子，正指挥着一群轻甲侍卫往船上搬运着什么东西，姜月将火把举在前方，定睛一看，那黑压压的一片木船上，全都塞满了各类金银珠宝及铠甲武器。
姜月立时回眸望向公子，“这、难道是尧族洞穴内的宝藏？”
世安公子点点头，“离开永郡后，我留下了一部分铁甲军，在此伐木造船。”
姜月扫视了一眼汹涌向北的波涛，心中了然，恐怕自打那日从尧族洞穴出来，公子便合计着将这地底的宝藏经由这地下水系运往北魏。姜月将目光从黑压压的河面上收回，重新审视着这位屡屡让她意外的王孙公子，他要这些宝藏和装备做什么？难不成他还有着宏图霸业的野心？
又过了一个时辰，洞穴内的财宝连同姜月自南诏带回的珍宝齐齐装载完毕，公子一声令下，船队便开拔出发。
只行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领头的船只便停了下来，乌泱泱的船拥堵在一处，公子跨上甲板，举着火把，蹙眉望着前方的三叉口。
“卫林，这是什么情况？”
卫林上前一步，躬身道：“公子，先前属下来探，这条暗河直通北魏，当时并没有出现这三叉口。”也即是说，这三叉口是近日才形成的。
世安公子墨眸微咪，高举火把，扫视着三条一模一样的河道，似是要探出些不同来，可三条河道不论是宽度还是高度，亦或是河床的石块，乃至是洞壁的颜色及质地都无甚区别。
这般来回扫视着，忽然他眼冒金光，眸光定定地盯在右边那河道内石壁上。姜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捂嘴惊叫道：“尧族？”只见暗褐色的石壁上，斑驳着隐隐约约的黑蛇印记。
☆、尧族遗址
目光左移至最左边的河道，河道石壁上则是绘有奔马的印记，姜月喃喃道：“这马又代指什么？”
世安公子神色一凛，摇了摇头，再扫了一眼三叉口湍险的水流，当机立断令道：“此处有异，船队退守至盐矿村下待命。”
转头又朝卫林及先前那将士吩咐道：“卫林，韩将军，你们各领些人马去这两处河道探查。”
顿了顿，他眯眼打量着那黑蛇印记，对樊莒吩咐道：“樊莒，郡主我先交由你看顾，你们暂且安置在永郡，回头我会让人去接你们，你务必将她护好了。”俨然把姜月视为了所有物。
自打那日泼水节，公子解开衣袍救下姜月，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抱入马车，樊莒便猜到了今日的局面，虽说心中苦涩，却也不得不承认，公子才是她最好的归宿，于是他早已停歇了心中那点微不足道的念想。
此刻再听到这般话语，樊莒心中早无波澜，“属下遵命。”
“不，我也要去。”
公子摸了摸姜月的脑袋，软软道：“听话。”
姜月轻晃他的袖角，敛眉顺目道：“我不怕的，我真不怕的。”
受不住那委屈无辜样，世安公子低叹一声，“罢了，那便跟着吧。卫林精通医术，也一并跟上吧。”
三人上了甲板，这是一条装满生计物资的货船，一个着黑色劲装的女子迎了上来。
“属下柳英拜见公子，此次便由属下替公子驾船。”
令已下达，船只陆续往回赶着，卫林他们也依计探路去了，柳英一声令下，十数个船夫便整齐划一地搅动着船桨，驶向那神秘莫测的河道。
船只航行了一个时辰，姜月更加确信此处同尧族有关，河岸的石壁上断断续续地显出黑蛇印记，且越到深处这些印记俞加频繁，到了后面甚至还出现了尧族地底洞内才有的人蛇混居壁画，望着越来越多的壁画，越来越浅的河道，姜月有一种预感，真相定然就在不远处的前方。
大概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河面渐渐收紧，河岸的甬道俞加开阔，间或矗立着挂有青铜油灯的石柱，这些石柱上盘旋的巨蛇雕刻，竟是比先前地底尧族所见还来的更庄严更莫测一些，一股恢弘神秘的气息扑面而来，竟压得姜月心口闷闷的，头也嗡嗡作响。
大概又过了一刻钟，视野当中竟然显露出自然的亮光。
姜月惊喜叫道：“公子，前面有光。”
世安公子略一颔首，眸光仍扫视着河道两岸的石壁。姜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此时的石壁和先前又迥然相异，除了一样的石柱，石壁的颜色和质地都大相径庭，暗红莹润的石壁泛着斑驳的墨点，瞧着倒是和花岗岩有着几分相似，整个河道的洞壁天然无雕琢，似是洪流冲刷而过留下的痕迹，这让姜月大感惊奇。
无独有偶，不久之后船只终于搁浅了，从显露出的河床看来，也是如洞壁般鬼斧神工非人力所为。
然而，更让人震悚的是，河道尽头丛丛腐朽木船之后，竟然耸立着一道高大的石门，河道内的光线便是自这半开的石门而入。
也即是说，整条河道不过人家的一处偌大的石室而已。
那么，门后又是什么光景？
一行人亟不可待地出了石室，等候他们的竟是一处混沌的方外之地。
之所以混沌，概因此刻天色尚早，晨间的雾气还未散尽，朦胧间只知这是一处有天有地状似倒斗的世外桃源。天大的有限，呈环状，地比天大，地上山丘起伏尽收眼底，天地之间由厚重的花岗岩体相连。
这竟然又是一个山洞！一个有天有地，有山有水的山洞，山洞的石壁上，密密麻麻的黑点，想来便是地底尧族那般的石室了。
一行人拾掇了些行装，便踏入了这秘境当中，走过荒寂的黑土、走过潺潺的溪流，来到了一处由一片千年银杏林环抱的蛇形神庙。
望着那巨硕的蛇形雕塑，姜月若有所思，片刻后问道：“公子，难道这里便是尧族的遗址？”
世安公子没有回答，只紧紧地牵上姜月的小手，招呼众人向着中央的祭祀台走去。
他们两个依偎着走在前头，樊莒紧跟在后头，最末的柳英神色凝重地打量着周遭的动静。
参天的银杏，似乎连果子也比寻常大了许多，沉甸甸的挂在树上，厉风一过，黄碟翩翩，连果子也砸下来不少，姜月捡起一个瞧了瞧，竟是有鸡蛋般大小。
“公子，这果子大的不太寻常。”
公子接手过来，却并未答话，只若有所思地盯着树下的一些碎壳。
众人从银杏林出来，踏上了花岗岩铺就的广场，庄严神秘的神庙就在前方，其上盘坐着一座巨蛇石雕，那巨蛇神色肃穆地望向天空的方向。
众人走到青铜大门之前，只轻轻一推，门边吱呀一声地开了，门后几根朽木应声而落。
火把将神庙大厅墙壁的油灯一一点燃，石壁上栩栩如生得彩绘，无声地诉说着古老尧族的繁衍生息。
第一幅彩绘：人们身着兽皮及树叶，在林间狩猎。
第二幅彩绘：火山爆发，熔浆四溢，人们赖以生存的山林被炙烧殆尽，他们只得退居到平原地带。
第三幅彩绘：山林重新长成，习惯狩猎的人们又来到林间猎取食物，这个时候，他们寻到了火山内里，在这里有肥沃的黑土，有天然的洞穴，甚至还有温泉，于是他们慢慢地移居至此。
第四幅彩绘：人们迁移到火山内里之后，发现此地存有一黄一黑两条巨蟒，它们助他们狩猎，替他们耕地，人蛇共居的局面正式形成。
第五幅彩绘：巨蟒消失了，可人们似是习惯了蛇的存在，于是驯养了蛇留在身边，这些蛇白日里跟在主人身旁，晚上密密麻麻地全回到一处巨大的地底石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