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如虹中,又以模样俊俏者更受推崇,但凡颜姿稍盛者,不论男女,均被追着泼洒这深表爱意之清水。
在这盛大的狂欢当中,被淋湿的男子尚且衣可蔽体,而女子则因曲线玲珑难免风光外泄。
姜月这副面庞,原本底子便好,先前不过是因经血不周这才折了几许颜姿,可自打上回在黑云寨被阿犁活络了筋脉,原先的容貌便十成十地绽放开来。眼下虽算不得国色天香,倒也是清华艳丽,一双纯澈的眼眸更是世所罕有,这样的样貌,在这乌泱泱的泯然众人中,也算是顶顶拔尖的。她今日墨发半绾,余下的发丝梳拢成细辫一片,着一身红蓝相间的紧身纱裙,原本一马平川的身姿竟显了几分婀娜,前凸后翘的,细腰更是不盈一握。走起路来,肩上的细辫随风而荡,身姿娉婷中又带有几分飒爽,整个人儿如山间崖壁上的野百合,清纯艳丽中还带着几分张扬。
这般姿容样貌本就惹眼,此时的大街上又是这般风情,姜月他们初初一踏入人群,便被目光灼灼的异族少男们淋了个满怀,一波一波的清水泼在了她纤弱的身板上,泼得她衣不蔽体,泼得她捂胸而逃。
正当她同樊莒堪堪逃离人群之际,一阵骨哨声吹起,紧接着以一个蓝衫青年为首的十数位男子,向着两人围了上来。
樊莒正欲大喊救命,却被两个高大的少年堵住嘴,架在了外围,他眼睁睁看着那群人越围越近,却无能为力,只无力地挣扎着,神色苍白怆然。
恰此时天空闪电雷鸣,原先乌泱泱的人群,瞬时如潮水般散去,空落落的大街上,只余下那群虎视眈眈的男子,一步一步地围了过来。
看这架势,便是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她们,姜月长长地叹了口气,不过逛个街得功夫,怎地又惹上了地痞流氓,樊莒又是个不经打的,还没怎么找就被架走了,这下该如何是好?
不知怎地,此时此刻她脑海里蹦出那个熟悉的身影来,也不知他此时此刻是在何处。
此时的姜月,发丝尽湿,碎发紧贴着双颊,纱裙之下早已玲珑曲现,她只顾得着捂着胸前的鼓胀,不敢奋力以博,唯有那清亮的双眸始终倔强地望着那蓝衫男子,大声呵斥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蓝衫男子一哂,“在这泼水节,男女看对眼了,便是干了什么,也算不得违了理法。”他瞟了一眼双手抱胸,怒目而视的姜月,又道:“小娘子盛装现于这泼水节,便不曾想过有此一遇?”
“你这是强词夺理,便是要有什么,也该是两厢情愿,而非你们这般强买强卖。”
那男子哈哈一笑,上前两步捏上姜月的下巴,左右端详了她片刻,才道:“小娘子,爷瞧着你新鲜得紧,你是外族人吧,外族人在太禾可不好过,不如你跟了爷,爷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绝不负了你。如何?”
说完,他伸出他古铜色的大手,作势便要去扯姜月紧捂着胸口的手,姜月一退再退,那男子一近再近。
正当姜月退无可退,那大手近在眼前之时,姜月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眸光一亮,厉声喝道:“我是南诏女王亲封的凤来郡主,你可知你此举的后果?”
蓝衫男子一哂,显然是不信,“郡主?那爷正好捞个郡马来当当,岂不乐哉!”作势又将大手伸了过去。
正当姜月欲放开双手,打算鱼死网破之际,一件衣袍堪堪覆了上来,遮住了她那湿糯软滑的身躯。
同时,嗖地一声,一只银鞭卷上了那蓝衫男子大手,再一拉扯,那蓝衫男子登时离地而起,片刻后落在了一旁的石板上。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我来迟了。”
姜月眸光一抬,只见白衣胜雪的世安公子,正打着一把墨梅素色油纸伞踩着泥水翩翩而来,而他的上身只着一件淡黄色的中衣。
垂眸扫了眼身上的月白锦袍,姜月了然一笑,她吸了吸鼻子,将袍子裹得更紧,然后抬首望着他,望着望着,她呜咽声声,“公子,我,我......”
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她便已被拥入一个温软的怀抱,他扯着袍子将她再遮了遮,曲起她的膝盖,打横将她抱了起来,转身没入了雨中。
暴雨如注,瞬间便将两人淋了个透湿,姜月窝在他的胸前,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抬眸仰望着他,望着他薄衫下隐隐约约的锁骨,望着他完美的下颌,望着他挂着水珠的高挺的鼻梁,望着他深邃坚定的双眸,望着他飞入鬓角的长眉,望着望着,她尘封的心忽而突突直跳,脑子一股热流窜过,竟生出一股子要将他推倒并吃干抹净的念想来。
这个人总在不经意间,将她撩拨得面红耳赤,姜月终于发觉,不知何时开始她已然喜欢上了他,爱上了他,她想要靠近他,亲近他,甚至是完全的占有他。
可是又有何用?姜月清叹一声,奈何是个女儿身,生错了性别。
这一叹有些长,惹得世安公子垂眸望了下来,这一望对上那微蹙的柳眉,他紧了紧手上的力道,轻浅软语道:“可是身子不爽利?马车就在街口,你再稍微坚持一下。”
☆、表明心意
一回到使馆,姜月便给自己泡了个澡,又恐公子着凉,赶紧备了一盅姜汤往他房里送,见房门虚掩着,便也没打招呼,直接推门而入。
一只脚堪堪入内,姜月便是一呆,汤盅自手中滑出,应声而落,溅起狼藉一片。
只见,目之所及,轻曼摇曳的纱帐内,有两个隐隐绰绰的男子身影。
“谁!”纱帐内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此刻却不再清润,而是多了些躁热。
姜月讷讷答道:“公子,是我,月娘。”
“出去。”声音再次传来。
姜月点头如捣蒜,正欲夺门而出,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不是说你。”
闻言,姜月又悻悻地回到门后,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一语不发。
纱帐轻掀,卫林自床榻而下,路过姜月身旁时,还特意停了停脚步,瞟了她一眼才又跨出门去。
想走不让,留下又不知如何自处,这样的事被撞破,他便不难堪,为何还要将她留下?
“把门关上,过来。”
姜月磨磨蹭蹭地关好门,又拖拖拉拉地拾掇了地上的狼藉,然后东摸西索弹着并不存在的尘土,便这般拖着、延着、怠慢着,无声地抵抗着他的命令。
“过来。”声音又起,语气已是有些不悦。
姜月现出少有的叛逆,仍是充耳不闻,干脆停下所有动作,耷拉着脑袋呆呆地立在原地。
纱帐内又是悉悉索索的一阵,确是世安公子没了耐性,从床榻上起身了,他散着如瀑的墨发,随意地披了件外袍,便赤着脚步了过来,玉白的脸颊还涔着细汗,泛着莹润的光泽,惯常温润柔和的目光此刻清亮如水,双眸如春潭般幽远魅惑地盯视着姜月。
被这般盯着,盯着,姜月的心咯噔一下,该死的惑人的眼神,该死的诱人的身躯,姜月咽了咽口津,暗暗忖道:“救命,怎么可以明知他喜欢男人,还可耻地动了情,怎么可以?”
先前还只有撞破隐秘的难堪,眼下又多了几分羞耻,姜月当真快要疯了,恨不能赶紧逃了出去,而那人却在慢慢地移过来。
明明是温雅慵懒的步履,不知为何,姜月却感受到一股子威压,竟是低着头连连后退,直到倚上了墙角的柱子上,这才作罢。
再一抬首,一张清绝的面庞已然立在眼前,她昂首间,唇峰堪堪擦过他的鼻尖,引来公子唇角微勾,眯眼打量着姜月。
完了,他该不会又以为她故意亲他吧?
这一桩接一桩的尴尬事儿来的猝不及防,躲是躲不过了,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姜月咬咬牙,索性直接道:“公子,那个,我、什么都没瞧见。”
世安公子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反问道:“没瞧见什么?”
姜月唇角微扯,将背脊贴近墙壁,“没瞧见卫林和你、哦不,纱帐过厚,月娘什么都没瞧见。”
此话一出,姜月恨不得劈了自己,何时退化得连装傻也不会了?
果然,公子的笑意僵在了唇角,半晌后,他压了过来,把姜月逼在墙角,他子夜般漆黑的眸子望着姜月,望着她绯红的脸,望着她眨巴着的眼,望着他水润的樱唇,望着望着,他忽而轻笑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