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和他冰释前嫌?”
始作俑者的脸上呈现某种高深莫测的诡异,
“哦,还没有都已经这么默契啦?”
我们对望一眼,红毛大大的眼珠溜溜直转,脸上居然看出来一块儿黑、一块儿红,要多滑稽有多滑稽。我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指着他粘糊糊的脸不可遏制地狂笑起来。
“你的脸,你的脸!哈哈!”
红毛恨恨地看着我,一副恨不得咬舌自尽的表情。森怀恶作剧地拍拍他粘乎乎的脸,笑得幸灾乐祸,
“好啦好啦,你就别那么小气了,人家是女孩子嘛,而且好歹还救了你一命啊!”
我赶紧配合地抿起嘴巴,不失时机地提醒他,
“对啊,还有你在酒吧的时候欺负我,我都没生气呢。”
红毛默默地低下头不做声了,似乎还要做一番思想斗争的样子;很快,当头再次抬起的时候,已经换上了灿烂的笑容,是完全对待朋友的亲近笑容,
“今天谢谢你了,苏晓安!我是小未!不介意的话,交个朋友吧!”
我心下一宽,高兴地连连答应,
“不用谢!很高兴认识你,我叫苏晓安!”
小未真诚地说,
“森怀和纳夕都是我哥哥,今天你救了我们,也就是我们的恩人了,以后无论你遇上什么麻烦,一句话,找我!我挺你!”
我不由笑了,这个男孩子还真是直率得可爱。如果在平时,哪个男孩对我这么说话,我八成会以为他脑子进了水,并从此敬而远之;可是今天,就在刚才,我们一起好不容易从一场生死劫难中全身而退,这句话忽然让我觉得好珍贵。我真心地笑,
“好!”
“妈的,不过乌鸦那小子也太不厚道了,居然使阴招!我明儿非带兄弟们去把他场子给砸烂了不可!我要让乌鸦那丫跪在你面前认错!还有那个林胖子,妈的,也欺人太甚了!老子不把他收拾了就不叫金未君!哎,怪了,他们怎么知道你今天去仓库的啊?难道——”
呃,他的思维未免也太跳跃了一点儿了吧?
纳夕不耐烦地打断他,轻描淡写地说,
“别他妈乱发毒誓,我只是被跟踪了而已。”
森怀也插上话来,
“你也用用脑子,别动不动就知道砍人,小心哪一天横尸街头!”
小未满不在乎地哈哈大笑,
“那咋的啊,真有那一天我还觉得光荣呢。我又不是今天才出来混的,还能怕死不成啊!哎,你们俩倒是会用脑子啊,还不是和我一样差点儿挂了啊!”
纳夕斜了斜他,嘴角挂上一层罕见的笑意,居然没有出言反驳。
小未忽地长舒口气,心满意足道,
“不过今天真够险的,林胖子带了有十个人吧?咱们才仨,拼死了也不是他们对手啊!哎,说实话,刚刚乌鸦那一脚踹过来的时候,我真以为肯定得死这儿了!哈哈,哪儿想到脑袋还能好好地挂在脖子上呢!”
纳夕和森怀没有搭理他,但看出来深有同感的样子。
我瞠目结舌地听着他们之间仿佛早已司空见惯的对白,不禁惊心动魄,这些离经叛道的言语和行为似乎只该在电影里出现;它们和我的现实生活仿似隔着一层安全的真空玻璃,本不会有任何交集,倘若不是纳夕,我想我这辈子也许连做梦都不会预料到自己有一天会离这样的生活如此之近。
小未话锋突然一转,很快又面对着森怀,由衷地佩服道,
“森怀哥,你真是太神了,要不是你今天执意要带晓安,别提救纳夕哥了,我们今天非全死这儿不可!”
森怀眉眼含笑地注视着我,
“其实今天无论是遇上谁,我都打算带她一起来的,我本来想就算万一出什么事了,还有个替我们报信儿的人。遇到她只是碰巧。可有一点我还是没料到,你居然这么胆大,一个人开着车就冲过来了。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万一被他们抓住了,后果会有多严重!”说到后来,他的脸上显些愠色,已然是责怪了。我傻傻一笑想蒙混过关,
“现在不是已经没事了嘛!”
小未暧昧地盯着我们,
“森怀大叔你急什么啊?要急也该纳夕哥啊,是不是啊,苏晓安?某人今天为了纳夕,可是死活都不肯从车上下来的哟。”
我脸一烧,手都快不晓得要放在哪里,眼神四处游移着,慌不择路间竟一下子撞进纳夕深邃的眸子里,那双好看的眸子定定地注视我一会儿,跟着漂移到一边,眼看着一点点黯淡下去。心脏径自往深处沉去,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气氛沉默下去。
森怀看出端倪的样子迅疾地抓过话头,
“晓安你今天车子开得不赖嘛!不像是新手啊!”
我定了定自己的心神,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我第一次开这么长时间,在家的时候都是卓落开,他老嫌我技术太烂,其实我开车也没犯过几次大错误的,就有回转弯时没打好方向把路上的隔离墩给撞了,还有就是下坡时忘了踩油门了,好像是忘踩油门了,要不就是刹车踩得太猛了什么的,我不太记得了。哎,有一回我载我妈出去,遇上了一件超好玩的事呢,你们知道吗——”
我突然想起来,一时忘乎所以地回过头就准备继续告诉他们,却忽然发现车厢里气氛冷得要命,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地紧盯着我,我有点莫名其妙,
“怎么了?”
小未眼睛瞪得圆圆的,
“这么说,你基本上还是半吊子的开车水平喽?”
我不满地提高音量,郑重其事地纠正他,
“什么叫半吊子啊!就差拿驾照而已!”
“什么?你还没驾照?你驾照都没有刚刚也敢那么开车?我的妈呀!难怪你连半路撂方向盘这档子事都干得出来。我现在想想都后怕,我们刚才简直是跟着你到鬼门关兜了个风!苏晓安你太牛X了,我佩服死你了!”
纳夕和森怀一言不发地盯着我,没什么表情。我挠挠头发,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我……我承认,我不该无证驾驶,可我不是故意的……我刚刚只是担心你们,怕你们等不及警察来,所以也就没管自己是不是驾驶技术很好……就开了,对不起……”
森怀脸上的神情柔和下来,他笑笑,
“没什么,不是都过去了嘛!”
我稍微松了口气,转脸看着纳夕,他看起来很累的样子,一直别着脸没怎么说话。我心一凉,顿了顿继续问,
“去哪儿啊?”
森怀轻道,
“酒吧。”
“不去医院吗,你们身上的伤不要紧吗?不去医院包扎可以吗?难道要自己处理?万一感染了怎么办啊?”
森怀苦恼地摇头笑,
“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要我怎么回答啊?别担心,习惯了。”不知为什么那似乎满不在乎的笑容在我看起来特别苍凉和无奈。我还是坚持了一下,
“还是去让医生清理一下吧,那样可能比较保险。”
森怀婉言拒绝,
“真的没事儿。是吧,小未?”
小未无所谓地耸耸肩,露出坚实的笑容,
“当然!这种事儿可是家常便饭,苏晓安,放心啦。时间长了你就会见怪不怪的。”
……
安然返回的几天后,森怀特地送了我一大束“勿忘我”,包着很精致的缎带,说是感谢我救他回来;虽然后来拒绝了,小未却也曾问过我想要什么救命礼物。可是,纳夕自始至终却什么反应也没有,甚至不表示一丝谢意,那晚的经历他从此只字未提。
我安慰着自己,也许他是不习惯表达而已,可是,谁又能保证,其实他的不善表达,只针对我一个人……
其实我又在想是不是自己要求得太多了,事实上自从那次经历后,纳夕对我的态度虽然依旧谈不上好,他依然在工作的时候不理我、也不会对着我很开心地笑,但明显比之前有了很多的改善:他很少再打断我的话,也不再嘲笑我对他的固执与坚持。
我想我要学会知足。
我开始周而复始地在学校和酒吧之间来回奔波。
从Blue到学校,打车近一个小时,每回匆忙地来,很快又得风尘仆仆地赶回去,能呆在Blue的时间其实非常有限,常常深夜踩着点儿到学校时已累得骨头架子都要散了。可我从未后悔过,真的,这样的奔波劳碌是值得的,也是我必须为他付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