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与将军解战袍+番外(79)

他们二人各自着了素白衣衫,珠玉配饰一概没有,打马来到江边。

岸边绿意盎然,清晨的春风还不够和暖,江面水波凛凛,悠悠哉哉地流着。

逝者如斯,似乎从不曾更改。

只有世人世事,朝变夕迁,往复不止。

卞有离从食盒中取出几碟祭品,端正摆好,洛风拿出几坛酒放在旁边。

“师父,”洛风跪下后,对江水轻声道,“弟子不孝,空有一身医术,却不能送您最后一程。”

卞有离跪在他旁边,没有说话,只是随着洛风再拜稽首,然后抬头看向眼前水流。

一年前,他跪在这里,把前所未有的憾恨与无望都经历了一遭。

今时今日,故地故景,他已经不再如当初那般充满初涉人世的无措。

心之所向,总算让他明白了些处世道理。

“师兄,”卞有离视线对着水面,缓缓道,“师父让你做的事情,你都做完了吗?”

洛风微微一怔,低头道:“快了。”

卞有离点点头,知道他还是无意对自己说明,便道:“若我帮得上忙,师兄只管开口。”

“……嗯,好。”

他们在江边待了不到一个时辰,便收拾东西回到城内。然后洛风去江府,卞有离去军营,各自筹谋。

这原本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早晨,一次平平凡凡的出行。

但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

卞有离计划的这些事,一直想瞒阮羲,不过也只是想瞒着阮羲。因为瞒住阮羲已经很不容易,足以牵制住他大部分心神。

阮羲也确实从来没有过问。

可是他的太傅张瑞义,却对卞有离这些举动十分怀疑。

张瑞义对江延自是没什么不放心的,可江延身边这俩人,洛风到底曾是敌国殿下,卞有离又深陷最近传言,若心气太高,保不准就有什么想法。

于是他找人盯着卞有离和洛风,得知他们跟林忠实常有来往后,更加不放心。

而卞有离跟洛风一起去城西之后,他终于按捺不住心里的猜疑,早朝之后没有立即回府,去到了长泰殿。

阮羲对最近朝中的流言早就有所耳闻,也知道是林忠实做的,却一直想不通这样做的意图何在。

只是为了抹黑卞有离的名声吗?可这没有什么好处。

他一直没能明白,直到张瑞义带着一脸忧急之色进宫。

“太傅,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何事?”

张瑞义坐在阮羲对面,慎重道:“王上,你不能再相信上将军了。”

阮羲愣了愣:“为何?”

“王上不知道他最近跟林忠实关系密切吗?还有他身边的洛风,那可是洛国殿下!”

“洛国已经没了,”阮羲漫不经心地反驳道,“而且跟浮青比起来,江延与洛风关系还要好得多呢。”

张瑞义被他驳得一滞,恨铁不成钢道:“江延跟王上相识多年,怎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可那卞有离才来到荆国一年,洛地臣服更是不过数月,王上就没有半点忧患?”

阮羲点头:“孤觉得太傅多虑了,浮青如果真那么做,他图什么?”

张瑞义急得站了起来:“宫内外的传言王上不知情吗?以卞有离才识,岂能甘心被人如此折辱?”

阮羲心念微转,猛地睁大了眼睛,抬头看向太傅,目中满是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这是在挑拨。

林忠实败坏卞有离的名声,字字句句却都扯上自己,以卞有离上将军之尊,本来受万千将士崇敬膜拜,自然难以忍受这些流言。

这样的话,林忠实就可借此机会,离间自己和卞有离的关系,拉拢卞有离到他那边。

张瑞义见阮羲终于有了反应,心下一喜,马上打起腹稿,打算再接再厉劝谏几句。

他却不知道,阮羲想透此事,脑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是卞有离会不会因此为难。

他会不会被流言所扰?这些时日不常回宫了也是为了这个吗?

阮羲觉得自己可能是魔怔了,作为君王,他应该考虑一下太傅说的话,哪怕是危言耸听,也该有所防范。

但他就是不信,一点也不信。

心里唯一的担忧,就是怕卞有离为此不快。

太傅后来的话阮羲一句也没记住,心不在焉地答应了半天,终于等到太傅告辞,他马上就想见见卞有离,跟他说几句话,解释一下。

可是卞有离已经许久不回宫。

阮羲在殿中呆坐半晌,一时束手无策,不知道下一步干什么好。

所幸元禾善解人意,见状问道,要不要她去军营看看上将军,问他可否抽空回来一趟。

可惜卞有离也还是没回来。元禾去后回来报说,将军去了林相国府上。

“又去了林忠实那里?”阮羲首先是庆幸太傅不在,不然又该是一场抨击,然后才皱眉道,“什么时候去的,和谁一起?”

元禾一问三不知地摇了摇头:“奴婢没问出来。”

阮羲眉头皱得更深,依元禾处事之周全,见浮青不在,必定会询问下落,可是竟然只知道他去了林府。

军中的人,是得了浮青授意才不肯说吗?

阮羲想了想,对元禾道:“明日早朝之前,你同明察将军说一声,让他下了早朝别急着走,先来长泰殿见孤。”

次日早朝后,明察果然迅速赶到长泰殿。

进门之后,阮羲先是和气地请他不必多礼,又问了些他在江府的日常,扯了一堆闲话,才终于问到正题。

“上将军近日常去林相国府上吗?”

明察似乎早就料定他会有此问,了然一笑,颔首道:“是。”

第八十五章

面对明察坦坦荡荡的回答, 阮羲反而迟疑下来,原本想问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他停顿片刻后,只说道:“那你见到上将军时, 嘱咐一句, 让他……行事小心些, 太傅最近有点多虑。”

明察微微低头:“王上放心。”

纵然阮羲觉得心里其实还有无数东西要讲,可眼前不是对的人, 他便再想不出要说的话。

最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让明察走了。

明察出宫门之后, 回军营换了身寻常衣裳, 一刻未停, 直接打马往江府而去。

江府内,卞有离等人都在水榭边的长廊待着。

天色澄清碧蓝, 日光从洁白云层透下来, 一派明朗, 锦簇的花团蔓延了一园子,曲曲绕绕的流水上架着各式小桥, 或精致或简朴, 无不显示出一种闲适的悠然。

只是廊内诸人却都面色肃然,与这氛围格格不入。

明察来江府找人已经是驾轻就熟,进来后很快就在水榭边见到了等候着的三个人。

“将军, 殿下,哥。”

江延挥手招呼他坐下:“王上跟你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只让将军行事小心些, 说太傅最近有些多虑。”

卞有离抱臂斜倚在栏杆边,笑道:“太傅本来就不待见我,不多虑才奇怪。”

他虽然笑着说这句话,可还是透出了些许无奈。如今情势,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本来就不敢轻举妄动,太傅在朝中却能轻易给他们制造麻烦。

明明都是为了同样的目的,却不能说,不能透露,甚至不得不对立。

个中苦涩,只得自己咽下去了。

“我已经尽量劝他了,”江延说了一句,然后抱歉地看向卞有离,“但实在……说不动义父。”

“没事,再等等就好了,”卞有离连忙摇头表示无妨,然后道,“林忠实绝对憋不了多久,他一出手,我们便能收网。”

费了这么多心力,只差一点点,就可以解除后顾之忧。

只要除掉麻烦,此刻消受的这些苦处,也就都不枉费。

洛风突然道:“这倒不是当务之急。眼下还有桩事,我听说禁军左统领,那位丰将军最近惹了点麻烦,林忠实正在给他打点。”

这事还没有听闻,卞有离眉头一皱,立即看向明察:“闰大哥可曾跟你们提起过?”

明察点头:“此事我知道的,前几日城东一家绸缎店遭劫,钱财被贼人拿走不说,那掌柜的一家也不幸遇难。因在王城之内,责任自然得禁军来担。”

“那时候是丰将军当值?”

“这个不便定论,”明察摇头,“禁军没有固定谁当值的说法,基本是按方位划分,也是个习惯了。至于城东……平日里其实是子顺兄去的多些。但那天丰将军先去了,子顺兄见有人巡守,便带人去了其他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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