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盯着阮羲:“你之前上过战场吗?”
“……没有。”
“所以你就这么去了?”
阮羲看着他,低声而快速地道:“凡事总有第一次啊……你到洛国之前,不也没有去过战场。”
卞有离本来还不觉得多生气,加上阮羲才回来,他不过故作生气地问几句,让他下次别再做这种危险的事。
但此刻见阮羲拿自己作比,看来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不妥在何处,他就当真是气着了,冷冷一笑:“那你还很有道理了?”
阮羲顿感气氛不妙,马上补救道:“不是,我是说,我做了准备,不会有意外的。”
“意外,意想不到才叫意外,”卞有离立即接话道,“你能防备的只是状况罢了,算什么意外?”
“好好,浮青你别生气,”阮羲马上顺从道,“此事是我未能仔细筹谋。但我们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不要担心。”
卞有离看向阮羲,好看的眼睛微微一瞪:“你还让人给我下药!”
阮羲紧张不已:“那个不伤身的。”
“我当然知道不伤身!”
阮羲:“……那你……别生气了行吗?”
“我为什么不生气!”卞有离脱口道,然而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无理取闹一般,再说话时就有点底气不足,“你是不是觉得我醒着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没有,”阮羲赶忙否认,“我只是怕你担心,于伤势不利。”
“你……”卞有离拍了一下桌子,“我早晚会知道,差这十天八天的吗?”
阮羲心里暗道,这种事情,能晚一天是一天。
面上却还是恳切道:“此事是我之过,下不为例。”
卞有离又瞪着他看,阮羲无辜地看回来。过了一会儿,卞有离忍不住笑出来:“算了,我不跟你计较这个。”
见他翻篇,阮羲总算放松下来,略带心疼地看着他:“你的伤可还好,我怎么觉得你瘦了好些?”
“我没有,”卞有离皱眉看着他,“你自己才是瘦了,还有闲心说我。闰六有没有好好守在你旁边,你没受伤吧?”
回来之前,阮羲最担心的事情就是卞有离生气,此时解决了这个问题,两个人许久不见,自然少不了好好说上一番话。
又待了几天后,这边的事情大体都处理完毕,剩下那些重要的,都得回宫做。
因此弄好之后,大军就启程回琼宁。
回宫后不久,洛云就如约赶到。
她带来了洛国地许多要收拾的事务,转手之事让阮羲很是忙碌了几天。他本想跟卞有离多待一些时间,也都没能如愿。
将洛地诸事搞定后,阮羲本想封洛云为洛地郡王,但她坚持不受,说这些年经历的已经够了,今后想要远离这些,去外面走走看看。
于是阮羲便只能封洛风为郡王。
他不知如何封洛云,但又不想让她就此身份降低,最后想了个办法,下旨认洛云为王室义女,封长公主,与洛风每人各得洛地三成食邑。
洛云谢恩后即出宫,不知去了哪儿,音信全无。洛风回洛地驻守之前,请阮羲按例另派一名荆国大臣,行监督之责。
“江延去吧,”阮羲道,“只年节时别忘了回来看看太傅。”
卞有离自回宫后就一直在令华殿待着,阮羲事务繁杂,他不想去打扰。
难得看着今天天气暖和,他身体也差不多好了,就想去军营走走。
回来的时候,却被人拦下了。
第七十九章
卞有离没想到会有人突然出现马前, 吓了一跳,紧急拉住缰绳,停下后立即跳下来看那人:“没撞着你吧?”
那人后退几步, 弯腰道:“见过上将军, 小的没事。”
听到他的称谓, 卞有离不禁疑道:“你认识我?”
“小的专程在此等候,我家主人邀请上将军见个面。”
专门等候?
卞有离一听, 顿时觉得不大对劲, 什么人见自己一面还得偷偷摸摸的, 莫不是见不得人?
“你家主人是谁?”他谨慎问道, “我为什么要去见他?”
然而来人完全没有告知的意思, 态度既有礼又不失强硬:“上将军若是不愿,小的今日恐怕被您这马给撞得不轻。”
卞有离闻言愣了片刻, 一时没能理解这两件事有什么因果关系。
“你刚才不是说没事, 而且我的马也没碰着你。”
那人客客气气道:“刚才是刚才, 上将军若执意不去,小的不承认刚才说过话。”
卞有离自以为出谷已久, 世间的事也见过不少, 但被碰瓷者如此光明正大地威胁,实在是平生第一次。这无赖的程度他着实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不由得目瞪口呆。
此时才觉得,自己还是见识太少。
然而左右打量了一下,卞有离无奈发现, 身处的这个路段是这一路都少见的偏僻之地,周围没几个人。如果这人非说是自己撞人,还真是没有证据能辩论清楚。
避无可避,看来都是对方计划好的。
这么精心的安排,也让卞有离更加疑惑背后到底是谁。反正去不去都是个麻烦,不如为自己解个惑。
他冷冷瞥了传话人一眼,上马道:“带路。”
那人安然地从旁边牵出一匹马,带卞有离绕了一圈极复杂的路,最后才到了一间民居门前,下马躬身道:“主人在内久候,上将军请。”
来的路上,卞有离一直在猜测会是什么人,但都没什么头绪。
好像任何人都有可能,也都没有可能。
进门之后,此事终于揭晓了答案。
林忠实坐在主位,笑得满面春风:“上将军,幸会。”
卞有离面无表情地回道:“林相国,幸会。”
林忠实殷勤地请他上座,卞有离也懒得跟他客气,坐下后皮笑肉不笑道:“我和林相国平日里也常能见到,何至于如此大费周章,真让人受宠若惊。”
林忠实仿佛没听懂他的嘲讽,笑着说道:“上将军事务繁忙,难得能有机会叙一叙,费些力气也无妨的。”
卞有离很不想跟他虚与委蛇,不耐烦道:“林相国费如此力气见我,有什么事,直言吧!”
“上将军稍安勿躁,”林相国笑道,“今日林某设下私宴,承蒙上将军不弃,屈尊驾临,不若饮几盅酒水,赏些歌舞可好?”
“是你硬逼我来的,”卞有离毫不领情,冷声道,“别在这胡说八道。”
林忠实一点也没尴尬,仍然笑意盈盈,招手叫来一群歌姬舞姬。
乐声渐起,但不似阮羲在宫中设宴时常用的曲子那般悠扬怡神,反而带着一股庸然媚俗。
舞姬穿着更是轻薄艳丽,一举一动矫揉造作,眼光频频看向坐着的两个人。
林忠实给卞有离杯中倒了一杯酒,递给他。
卞有离接过后又放在桌上,也不看歌舞,也不看林忠实,不理不睬地低着头,仿佛地面有很值得研究的东西。
“上将军,”林忠实见他不喝,意料之中似的摇了摇头,轻啜一口酒,笑道,“您天纵英才,有运筹帷幄之能,实在令人敬佩。”
“不敢当。”
“您要是说不敢当,那天下便无人当得起了,”林忠实放下酒杯,“只是最近国内有些谣言,不知上将军可曾听闻?”
卞有离警觉地看着他:“什么谣言?”
“想必上将军还记得,您入宫之初,并非武将出身。”林忠实隐晦道。
他语中所指的这件事,没几个人不知道,尤其军中之人,他们最开始都对卞有离获封的行径感到不满。
但后来卞有离的能力也证明了,他配得上这些,所以反对之声逐渐偃旗息鼓。也因为没惹出什么乱子,卞有离向来没怎么关注。
今日听林忠实一说,他不禁有点忧心。
——不会给泽安带去麻烦吧?
以前他还对此有点在意,但随着跟阮羲日渐相处,那点心结早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只是担心这事会被有心人利用,对阮羲不利。
林忠实不知卞有离所忧其实并不为他自己,只是看到卞有离皱起眉,反应也不太好。
他眼中顿时就有一丝得意,转眼却又换上诚恳:“以上将军的才能,本不该遭此非议。可愚人不知就里,妄言损害上将军声名。林某深知您本领非凡,岂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人云亦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