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虞很是奇怪,若是正常的夫妻,怎会是分床睡的。只不过顾觐一脸正直坦然的模样,让唐虞不好问出口。
但今日,顾觐不高兴,她想哄哄他。
她穿好衣服躺下来,手指藏在被子里搅着,嗡嗡的开口:“相公,你要不要……咳,过来睡?”
屏风后窸窸窣窣翻被子的声音戛然而止。
见他没了动静,唐虞又细着嗓子说:“我一个人,咳……害怕。”
屏风后没声音,过了会,才听见小榻上有人挪动发出的吱呀声,然后是穿鞋的声音,再是脚步声。
紧接着,尴尬别扭的人站到床前来了。
唐虞往里钻了点,伸手拍拍刚腾出来的空位。
“夜里有点凉,被窝我已经暖热了。”
顾觐木然的点点头,脱了鞋躺进被窝里,躺的笔直,像根竿子。
整个被窝都充斥着唐虞的气息,被子盖在他下巴处,暖柔的香气悄悄钻到鼻尖。
“咦,还没熄灯。”唐虞爬起来想去熄灯,被顾觐一把抓住。他另一只手伸出被窝挥了一下,油灯瞬间熄了。
她又重新躺下来。
顾觐想抽回自己的手,被唐虞反手握住了。
“相公真厉害,手风就能灭灯。”唐虞说着,悄悄的往顾觐身边钻。
顾觐的手指是冰凉的,但胳膊以上都是暖和的。唐虞心想,既然都是夫妻了,这么相敬如宾自然不合适。她早就抛却了女子要矜持的道理,手伸过去揽住了顾觐的腰。
“你身上很暖和,手怎的这么冰呢?”
“相公?”
“抱着我睡。”
唐虞一直在他耳边絮絮叨叨,顾觐凑过去在她唇上啄了一口,才让这只叽叽喳喳的金丝雀安静下来。
顾觐一直端着就是怕自己控制不住,既然唐虞都不怕,那他也不想克制自己,干脆大大方方的把她搂进怀里,搂得紧紧的。
“咳咳,相公,我喘不过气了。”唐虞被搂得死紧,急忙用手指戳他的腰,顾觐才稍微放松了些。
“不要惹我。”他凑到她耳边,在闹别扭以后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好嘞。”
唐虞笑了,心想顾觐这便宜相公还真是好哄。既然气消了,那就可以睡了,随即搂着他沉沉睡去。
顾觐看她双眼紧闭,渐渐的呼吸均匀了,便知她是睡着了。他手抚上她的脸,隔着头发在她额上亲了一口。
“别醒来,求你。”
翌日清晨,暖暖的阳光铺在了床榻上。
顾觐醒来好久了,一双黑眸盯着唐虞的睡颜目不转睛。
被窝里的人儿轻轻动了一下,顾觐立即屏住呼吸,以免吵醒了她。
发现唐虞只是动了动腿,没醒来,他就放了心,轻吻她的眼睛,随后起了床。
他披着外衣,轻手轻脚的走到厨房去,打算给唐虞做早膳。
这些时日,他把唐虞照顾的无微不至,唐虞只需要动动嘴吃饭,一双小手不沾一滴阳春水,用来喂鱼就够了。
第五十五章
顾觐北上两年,学会了不少技能。比如给兔子剥皮、缝补、下厨、短短两年把自己熬成一个上得了战场,下得了厨房的男人。
那两年,他吃的最多的就是北方的面食,自然而然的学会了各种面食做法,和面揉面都不在话下。谁让他刚到军中,就是个打杂的呢?自然将杂事都学会了。
白皙的指节捏着小葱摁在案板上,顾觐手起刀落,将葱切段洒在热汤里。
寝屋里蓦然传来“咚”的一下,伴随着一声痛呼。
顾觐放下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出去。
唐虞做了个梦,梦到她因抗旨被处以极刑,而唐王府受她牵连,唐王与唐尧被革职,王府被抄,一代将侯世家就此陨落。
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滚下了床榻。
待她彻底清醒了,才开始打量这陌生的环境。
“唐虞。”顾觐从她身后走来。
唐虞应声回头,一张惊慌失措的小脸在看到熟悉的人之后才稍稍安定了些。
顾觐扶着唐虞坐回床榻上,还蹲下来捧着她的脚给她拍灰尘,又理了理寝裤腿的褶皱,才抬眼看她。
“睡饱了么?”
他的语气像人间的四月天,踏春而来,和煦又温柔,一双漆黑的瞳孔,布满了藏不住的宠溺。
唐虞猛地抽回脚,警惕的看着他。
此人长得与顾觐一模一样,但说话语气和眼神表情完全像是另一个人。顾觐向来是敛着眉,眉宇间总有挥之不去的阴郁,即便是面对她,也是不大喜欢笑的。
“顾觐?”
顾觐终于察出不对劲,心上惶恐不安。他佯装镇定,换成了以往的口气开口问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眼前的人终于和昔日的顾觐重叠,唐虞松了口气,摇头道:“无事。”
并非无事,她方才从床榻上滚下来,不知撞到哪了,背上一阵痛楚,好似皮开肉绽了一般。
顾觐才注意到唐虞额上渗出的冷汗,又联想到她方才摔下床的样子,猜测是她的伤口又裂开了,当即蹙眉,掰着唐虞的肩让她背对自己。
果不其然,腥红的血迹已经渗透了寝衣。
“伤口裂了,要重新上药。”
顾觐如此说,唐虞才回想起自己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她替顾觐挡了一箭,昏了过去,之后就不省人事了。
也不知道药效发作没有,不过顾觐果然如她所想,把她带走了。
她看着顾觐把药箱抱来,站在面前无言的望着她。
过了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
“要……要脱吗?”
眼前人突然切换成了成熟稳重,小心谨慎的唐虞,顾觐的心一寒,也不知害羞为何意了,冲着她面无表情地点头。
倒是唐虞十分不自在,小心翼翼问道:“我自己来,不行吗?”
顾觐的表情更不好了。
“你背上长手了?”
唐虞被怼的哑口无言,只得低下头去解扣子。
她动作慢吞吞的,和那几日与顾觐夫妻相称的那个唐虞截然不同,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她清醒了。
顾觐连日来的好心情,终究破碎了。
等了半日,唐虞才将寝衣褪了一半,顾觐看不下去,直接扯掉剩下挂在她身上的寝衣,并且毫不犹豫的扯掉了系带,开始给她换药。从头到尾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而且是黑着一张脸,面若寒铁。
只要瞧见清醒的唐虞,顾觐就会不受控制的回想起和亲之前的事情,回想起她是如何干脆的放弃自己的。
还有那个香囊。
唐虞坐回床上时,被顾觐温和得如春风拂面的表情吓得不轻。圣旨下来以后,就再没见过顾觐心情好的样子了。可现在他变回了先前的模样,她心里还是不舒服。
“这几日,你……还记得吗?”顾觐试探她。
毫无疑问收获了一张困惑的脸,“记得什么?”
顾觐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心道那几日,两人如胶似漆的日子,果然是短暂的南柯一梦。
唐虞心虚的看着他:“你刚刚在做什么?”
“做饭。”他语气冷硬,说完又转身进了厨房。
唐虞重重的叹了口气,好在没被他看出端倪。这几日,顾觐如何温柔耐心的对她,有求必应,呵护周全,怎会不记得?
就连昨夜同床共枕的画面,她都像刻在心里一般记得清楚。
可眼下王府生死未卜,自己的去留尚未尘埃落定,唐虞给不了他承诺。
没一会,顾觐就端出了一碗香气扑鼻的面放在桌上,又一头栽进了厨房。
等了好一会,没见顾觐端着另一碗出来,唐虞套上鞋袜走到厨房门口,发现顾觐蹲在灶台旁,手捂着脸,看不到是什么表情。
听到脚步声,顾觐抬起头,略有些惊愕的看着唐虞,白皙的脸上泪痕清晰。
唐虞心一下子就揪起来了,“怎的了?哭什么?”
只一瞬,顾觐又恢复正常。在他这,面无表情或是凛若冰霜才是正常。
“无事,你去吃吧。”
“你不吃?就一碗吗?”唐虞走到灶台前,揭开锅盖,锅里分明还余有一人的份量。
顾觐依旧蹲在那,不应声。
对于顾觐,唐虞最大的弱点,便是心软。在一切都彻底结束以前,她不敢给顾觐丝毫的希望。可她最看不得顾觐伤心、脆弱的模样,好像自己的心里也被一团什么塞住了一般,梗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