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也有过年少热情的时候，觉得一切围绕着自己旋转，对未知都充满了好奇和探究精神。
世界像刚刚在面前徐徐展开，什么都想尝试，什么都觉得有趣。想站到世界的舞台中央跳舞，想站在人群之中高声演讲。被追捧、被簇拥，被投掷着鲜花环绕着掌声。
而当这些都经历过，都失去了，她又觉得只想找一片平静又安宁的港湾，关心不多不少，朋友不远不近，事业不好不坏，好像尚可再进一步，好像又能退得从容。
眼下被困在黑暗中，衣食住行都需要别人伸手帮助，实在不是一幅能供人观赏的好形容，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几转，最后出口却成了，“可以，我大概得多穿点。”
她知道沈天琪为了鼓起勇气跟她说这个要求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转了一上午的圈儿，小孩儿也不容易，这回随了她的心意，下不为例吧。
等收拾妥当出了门时，季云扬确信绝不会有人认出自己。
一年四季修身时装的她，被裹上了厚实臃肿的羽绒服，头上带了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毛线帽子，脖子上是暖融融的围巾，五官被口罩遮住，连双手都被包纳在毛茸茸的手套里。
这画面丑到季云扬不敢想象，还好自己这会儿瞎，眼不见为净。
到了购物街，沈天琪小心的将季云扬从车里扶出来，又妥善安置在了轮椅上，这才慢慢的开始逛起来。
季云扬身高腿长、气质出众，即便坐在轮椅里也神态端庄、腰杆笔直，倒像是坐在什么大会的主席台上，而不是坐在闹市的轮椅里。
何况她捂得再严实，这出众的外形还是与街市嘈杂格格不入，路上人见她要靠轮椅出行难免心生惋惜，免不了多看几眼。
沈天琪虽然知道季云扬看不到这些揣测的眼神，但想来她应该不会喜欢，所以一路用身形略作遮掩，快速将轮椅推进了离得最近的商场里。
因为主要是想带着季云扬逛街，考虑到她的身份和消费水平，沈天琪进的这个商场在M市算得上奢侈品集中区了，她只有平时跟朋友长见识的时候才会跟着过来瞧个稀罕。
她不知道，要真是想买东西，以沈天琪的身份地位，直接一个私人电话打过去，店里直接会按照留好的尺码偏好将当季新品送上门去。
临近春节，这里也变得比以往热闹许多。季云扬确实视物不便，但不是真的瘸了，进商场后人来人往，台阶上下，轮椅多有不便，沈天琪便将轮椅收好寄存，手牵着手带她一点点随意逛着。
这姿势委实亲密了些，自打小学起，季云扬就带了点生人勿近的高冷气质，早已不跟小朋友手挽着手做事情了。猛的被沈天琪一拉，觉得哪里都别扭。
可形势所迫，她又不好意思一把甩开，直接来一句咱俩没这么熟，想想更是尴尬。于是就这么别别扭扭的被拉着，嘴上不说，身体却僵硬了几分。
若是往常在家里，沈天琪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她看季云扬还是像粉丝看偶像那样，心底里觉得对方有些高不可攀。不过今天季云扬打扮的棉棉软软，帽子和口罩一带，往日的十分气势去了七分，看起来有点可爱，沈天琪就有点忍不住动手动脚了。
况且事出有因，亲近起来理所应当，她心里美滋滋的。
一路走走看看，季云扬是本来就没什么想要的，而沈天琪是根本买不起，逛了半天，俩个人四手空空，什么也没要。沈天琪倒是过了把打扮洋娃娃的瘾，每到一个店就找出各色觉得适合季云扬的衣服比来比去。
可惜季云扬脸板的一丝起伏也无，从头到尾任她折腾，问起来就一句“不需要，不想买。”
多好看啊，沈天琪想起来就觉得遗憾，可惜霸道总裁是季云扬不是她，不然大手一挥，全部买下。
她似乎觉得这么对比好像不太对，到底哪不对呢？哎！反正要是自己有钱就好了，可能粉丝都是愿意为偶像花钱的吧！
第7章 狭路
本来就算没有买上合了心意的衣服物件，出来一趟走走也算是达到了散心解闷的总目的，一会儿吃个饭再随便逛逛消个食，今天尚算得上圆满，可偏偏天不遂人愿。
“小沈，你也来这里逛街？”
听听这高傲又漫不经心的小调调，季云扬和沈天琪都忍不住头疼了一下，这个人恰好她俩都认识，而且都不是很喜欢。
说话的叫季云恬，季启暄堂哥家的女儿，说起来算不上多么遥远的关系。可和季云扬不一样，这就是个从小宠坏的小公主，仗着季家女孩子少，哥哥弟弟大多让着她，越发的无法无天。
学业学业不行，一路花钱堆出个花团锦簇的样子；工作工作不行，蠢的无与伦比。
要单是蠢，倒也没什么，季家养不起吗？像牛璨那样的，其实也算的上不学无术，可大家没人讨厌。偏偏蠢人爱显摆，那可真是要了命了，沈天琪就深受其害。
仗着自己的出身，季云恬挂了综合处的闲职，说白了就是做做样子，谁也没指望她干什么实事，反过来倒是大家的功劳时不时要被算到她的头上。
她位置摆在那里，大家有事不好不跟她汇报，哪怕她就是个签字的吉祥物，说起来也是部门领导。这可倒好，但凡什么事情一不小心经了她的手，总要被装模作样提一堆云里雾里的要求不说，报到上级也十有八九会打回重做。
若是事情砸了，等到问责批评的时候，放心好了，那都是下面办事的不能体察上意，能力不足，废物点心，跟她绝对没有一丁点关系。
如此行事，想也知道，风评极差，偏偏动不得。
季云扬看不惯她那更是人尽皆知，从年纪小的时候起，季云恬就知道趋炎附势，每回到了她们家，小孩子一起玩耍，季云恬黏她弟弟黏的死紧，跟她说话眼睛却能飞到天上去。
有一次还敢装模作样的打坏季云扬的东西，被季云扬堵到角落里狠狠扇了几个巴掌，过后自然一番扯东扯西的告状，季云扬肯定不会傻到承认，这下可是成了敌人。
她大季云恬一岁，小时候就长得个子不低，又自带冷酷气场，当年算得上是个一言不合就动手的霸王性子，并不像现在一样，看起来这么温和。打那次挨打以后季云恬见了她都要怂上几分，再也不敢轻易招惹。
偏偏季云恬学业工作都不争气，季家总共这么几个女孩，少不了被比来比去，她暗地里对季云扬恨得牙痒，明面上却再也不敢有什么争胜的心思。
这就是个小人，属于见人落难巴不得落井下石的那种。季云扬出事以后尽量躲着这帮过去的熟人，未必没有眼不见为净的心思。
眼下看她没认出自己，索性一把抽出被沈天琪拉着的手，又将帽檐压低几分，示意沈天琪自己处理，并将头扭向一旁，看起来倒像是对旁边的店铺起了兴趣。
沈天琪糟心的想了想，觉得比起现在告诉季云扬旁边是男性内衣店，还是先招呼解决了季云恬更要紧些。
她在综合处呆的时间不长，但胜在勤快肯干，同事的事情也乐意帮忙，上上下下都混了个脸熟，季云恬更是时常招呼来招呼去的让人帮她做事。
眼下看到沈天琪，她心中一喜，本来今天她是和普通朋友来吃饭逛街，临时接到她母亲的电话，让她拿上上次去国外给秦伯伯带的礼物，说是正好有机会聚一聚，年前小辈们也见一见。
母亲电话里的未尽之意她一下就听出来了，见秦伯伯倒是次要，怕是小秦哥哥也在。
小秦哥哥姓秦名钰，模样才干在这一起子小辈里面出类拔萃，不知道收割了多少芳心。好巧不巧，这人偏偏是季云扬的未婚夫，这就更让季云恬心里痒痒了。都是季家的女儿，怎么好的香的都被季云扬抢到了手里。
眼下听说季云扬车祸伤的很重，好像成了个残废，再跟她履行婚约那叫什么？那叫明珠蒙尘，暴殄天物。看起来秦家也有了别的想法，打算换换未来的准儿媳，年前见这个见那个的，这可是个好机会。
她投其所好，早早为秦钰定制了一对袖扣，名家制作，打算借此机会露个脸，要能撬了季云扬的墙角再好不过。东西放在了单位，她又不愿意向同行的朋友说清缘由，生怕对方听说以后跟着去凑了热闹，万一抢走了她的风头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