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承枫道:“相信自己,你一直做得很好。”
二人出宫,商启怜顺势去扯官袍的领口,没能扯松,他便自嘲说:“圣上为何交我这职务,我心里甚清,这门差事还要多谢太子的关照。”
半晌,商承枫道:“太子这番用意,我其实并不赞成。”
闻言,商启怜眉头一挑:“权当太子殿下一片热忱,我自有定夺,哥别劳神了。”他捶捶商承枫的后颈,“上朝前我听你咳嗽了两声,就担心你气郁。心烦了逛逛竹马大巷呗。”
“竹马大巷……”商承枫拍拍他的脑袋,道,“我又不是你。”
“我也许久不上竹马大巷了。”商启怜陪了一抹爽朗的笑,将“毕竟家中有严妻”这句后话咽回去。
他们回府,发现江走与沽雪在院子里踢毽子,引来三三两两的下人围观。下人察觉主子来了,就小声作散,而江走最后一脚力过,毽子激飞向商启怜。
商启怜抬脚,毽子漂亮地击中了他的靴背,江走没找到毽子,回头看见来人,欢乐道:“大哥。”
商承枫抱以宽和的淡笑。
商启怜抛毽子说:“大哥大哥,天天就知道大哥,你刚才想用毽子谋我性命吗,我再朝前一步,它击的位置就非常危险了。”言罢指了指腹下。
他这一指,带跑了江走的视线,江走整个人哄地烧起来:“大哥还在!你瞎说什么——”
商启怜冲她邪气一笑,勾着人去了后院。
江走今日也不记着练刀,她感觉商启怜状态不快,心想是朝上触了霉头,说道:“谁让你脸黑得像包公?”
“你的身手。”
江走脸色一沉,把绮岁扔给他,商启怜接过绮岁,晃到太阳下瞧了须臾,没有收入鞘中,带着刀往树下走,与她聊及了江芍。
“你还有个妹妹吧。”商启怜比划一个量身高的手势,说道,“个子这么点点,眼睛超圆超大,声音文文弱弱比鸟叫还淡。”
江走短暂沉默,仿佛在消化他诡异的形容,最终消化无果,便问道:“可知她叫什么?”
“江芍。”
江走道:“那就是我妹妹了,你去哪儿见到了她?”她揶揄一笑,“难不成是赌坊吗。”
“她进宫了。”商启怜坐在大树下,翘起腿,专心致志鐾刀而道,“现于鸾秀宫前当差。”
江走一愣,思了会儿道:“别的不说,我认识的二娘还是很疼江芍的,这事蹊跷,我明天……”
“不必。”商启怜的目光削在刀上,“好久之前碰着的了,而今也不知她的情况,静观其变吧。”
江走抑着声,没有应。
“你想想她为何无缘无故出现在宫中,还是跑鸾秀宫下做活,皇后会用一个来历不清不楚的人么。一场刻意的安排而已,你别自乱阵脚,过来。”
江走迤迤然过去,站定商启怜跟前。
商启怜抬起头,目中有风霜:“我其实十分犹豫不前,今天哥同我讲了好多,我听得快没勇气了,却佯装天不怕地不怕,现下只好缩你怀里求个安慰。”
“你怎么会没勇气。”江走霸道地捏捏他,“感激涕零吧,我在认识你以前,就没遇到过哪家公子儿郎,所以你是我见过的最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商启怜清冷一笑,环住她:“夫人真好,咱别练刀了,它有啥好玩的,我再陪夫人踢会儿毽子吧。”
“好。”江走笑吟吟地亲了亲他的额头,四下一扫,疑惑道,“嗯?毽子呢。”
商启怜左右一瞧:“不知道,你收哪里了。”
“就放的这呢。”彼此静静对视着,人与人的信任在无声且逐步地崩塌,江走道:“你坐没坐到?”
商启怜:“没有。”
江走:“你起来。”
商启怜起来了。
然后他们一起目睹了之前还健在的毽子此刻死在风里,鸡毛已坐扁。江走神色冷漠,商启怜捡起英勇牺牲的毽子,惭愧说:“我再给你买一个。”
江走:“我与沽雪一起做的。”
商启怜:“我再陪你做一个。”
江走突然瞄了他一眼:“做。”
商启怜低头看她,江走再爱怜道:“你的错,必须做。”
作者有话要说:毽子:活不过一章。
第44章 薅头发
午风和畅,沽雪从后院的小门进来。
周围没有人影,她插上门闩,摘下帷帽,平常地来到江走的屋子。关门以后,她总算松了口气:“少夫人,按您的指示我将东西给了江二娘,她真是见钱眼开,我直说是宫里的人,她还当真就信了。”
前几日,商启怜提了江芍,虽然言不经心,但江走没有忘记。
江家式微是有目共睹的,她与江芍皆是朝廷罪臣之女,皇后睁只眼闭只眼,无心究查宫人的底细便也罢了,特地把江氏之女弄进宫去,就叫人有些琢磨不透。
江芍亲近皇家,或有另有别情。
江走越想越心慌,情绪全写在脸上,被商启怜察觉,他怀疑这人会贸然行事,便用“敢乱来就把你锁起来”诸如此类的话吓唬她。
于是江走表面答应他,那也只是表面功夫。沽雪虽不负嘱托,可江走听沽雪这样说,仍然攒了眉:“你帽子没摘下来吧。”
“我可不敢摘。”沽雪的心脏还在砰砰跳,江走唤她坐下,斟了一盏茶,沽雪又道,“我去时,江二娘就叉着腰荡在一条小巷里,孔雀开屏似的,可神气了,我瞧她的架势,约摸天天跟人炫耀江芍的事,毫不避讳。我等她回了家,再跟进去,刚开口说是‘宫里’,她就一个劲感激我,我掏出钱,她就眼睛都绿了地抢过去,还是一个劲谢谢我。少夫人,如果皇后真要布设心思,自不该让江二娘这般大肆招摇芍姑娘入宫一事,而且我戴着帷帽,她连我脸都没看清,倘若皇后身边的人会定期打发,她不会不记得呀,怎能不防备我更不猜忌我呢。”
“我也希望是我多心了。”江走与沽雪一齐捧茶小饮,江走注视着新满上来的尖叶,淡淡道,“不过,久居深宫之人从来不会做的,就是顺水人情啊。”
“话说少夫人,你哪来那么多的钱呀?”
“嘘……”江走朝她唇前比了个食指,道,“一部分是我私存下来的,剩下的是我趁启怜睡着时偷偷从他钱袋子里偷的。”
“少夫人……”沽雪见她虽然沾沾自喜,却也掩饰不住东窗事发的后顾之忧,犹如半只惊弓之鸟,不免替之心疼,“您太勇敢无畏了,若是不慎给二少爷发觉了去,您要怎么解释呢。”
江走脸皮突然厚起来,一个摊手道:“我就不承认,就说我不知道啊,他凭什么认为是我拿的,我每天待在府里侍奉公公婆婆,读书刺绣,品茶养性,我太忙了,岂会打他的馊主意,再说,他就不能反省自己吗,难道钱就不能是在半路掉光的吗,难道不能是他胡吃海喝花完的吗,凭什么指控我。”
沽雪一点即通,亮掌道:“对对,少夫人说得好,届时少夫人就摆出受害的模样,让二少爷偷鸡不成蚀把米,以为是大大冤枉了您,再对您诸般的认错迎合,少夫人这一箭双雕之计果真妙哉。”
江走:“其实我也没想那么多……”
门外,恰巧路过的阿济抚着胸口,缓了会儿才悄悄地离开。
他面临了人生大事,看见商启怜时,他的眼仁一直木木地卡在眶里,冲商启怜一瞬不瞬地瞪着。
商启怜敲阿济:“喂马去。”转身往书房走,他前脚刚跨进去,就喊了声:“哥。”
商承枫蘸墨的笔于指尖一停,抬头望向他:“你难得上书房来。”
商启怜道:“我念想这了。”
商承枫不敢接他这话,目光移到他的刀上,借笑含混道:“慎言。”
商启怜说:“圣上今日下朝留了您,有要紧事么,我见哥回来以后眉间便不曾舒展过。”
商承枫看他一眼,目光颇为不清楚,商启怜不欲再问。
商承枫搁笔:“圣上今年不兴置办中秋合宴。”
商启怜迟疑:“天气还没热,圣上就考虑着八月十五了。”
“太后急于撮合尹家与太子的姻事,圣上怕是存了否意,但也不宜逆了太后的念想,巧的是尹家女儿不予定音,一拖再拖。然而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次中秋宴上太后难免会因势利导,将此事挑明,待那时尹家必须做出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