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成允动也不敢动,生怕她在这一刻醒过来,从他的怀中离开,结束这一场美梦。
不知过去了多久,久到月亮隐到云后,月光黯淡下去,久到树上惊蝉睡去,蝉鸣再无半声动静,霍成允才微微撑起身,扯过自己身上的被子,盖到关明樱肩上。她身上有淡淡的馨香,睡着的样子格外乖巧。在一片幽寂中,他又一次轻轻地亲吻了一下关明樱香馨的脸庞。
关明樱心软,从六岁初见时便是如此。
他知道这一点,也利用这一点。
从前如此,往后仍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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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明樱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一点钟了。少女时的她有用不完的精力、数不完的想做的事,那时她每一天睡觉的时间通常都不会超过五个小时。她自幼在母亲的要求下学习钢琴和芭蕾,时常在被莫扎特和卡农折磨得心力交瘁之余接受柴可夫斯基的凌/虐,久而久之生出叛逆心思,学吉他学电子鼓学二胡学钢管舞,总之不肯再碰钢琴一下。
除此之外,她参加学校的天文社,在半夜三点和一群社员大着胆子翻出宿舍观察狮子座流星雨;组织辩论赛,把对方高年级辩手杠得当场摔桌走人;更不必提和任晗偷偷跑去看演唱会这种家常便饭的小事。
那些琐碎的、在关家父母看来毫无意义的课余活动占据了关明樱的大半青春,让关明樱至今回想起来仍然觉得熠熠生辉,仿佛就在昨日。——尽管在她的记忆确实停留在十九岁这一年,而这些离她的十九岁也确实不算太远。
关明樱神游天外一圈,最后才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到了眼前。
眼前的男人有着一头微卷的黑色头发,一只手自然而又亲密地揽着她的腰,而关明樱的头则靠在他的胸膛上,隔着一层睡袍,甚至能隐约地感受到霍成允的胸/肌。
关明樱一下就脸红了,脸红之余又有些生气。
分明昨晚入睡前他们曾经约法三章,各自占据一条棉被,绝不做出任何干扰对方的事!
她刚想要推醒霍成允,最好诘责逼问他一番。
但余光瞥见他安静的睡颜,不知怎么又把冒到喉咙尖的话收了回来。霍成允的睫毛很长,还有一点微微的翘,睡着的样子格外天真无辜,让关明樱甚至短暂地忘记了自己此刻发窘的处境,伸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他的睫毛。
她熟悉温柔的、体贴的少年霍成允,也在这两天渐渐发现成年霍成允崭露头角、说一不二的一面,但天真的、安静的、宛若一个孩童一般的霍成允对她来说却是陌生的。不,其实她曾经见过霍成允乖巧的、无助的一面,但那是更早的从前,甚至可以追溯到他们刚刚见面的时候。
关明樱忽然地就想起好友任晗从前时常和她说的一句话。任晗告诉她,女人最大的特点也是最大的缺点,就是母性,谈恋爱的时候千万要当心那些刻意示弱的男人。
那么那些只在你面前流露出强大的一面的男人呢?
任晗没有告诉她。
关明樱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醒来之后好几天的时间里,她甚至没有机会给任晗打一个电话。任晗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们之间的友谊,已经远非“无话不谈”这四个字这么简单。
下午吧。下午就来给任晗打一个电话。关明樱这样告诉自己。
但下一秒,关明樱又想:离她的十九岁已经过去了七年的时光,任晗会不会已经换号码了?
据霍成允说,她原本的手机因为车祸报废了,为此,他送了数款市面新出的智能手机给她。关明樱在里头挑了个肾11,但日常也只是用来打王者,还被霍成允严格控制游戏的时间。
任晗说得对,婚姻就是爱情的坟墓,她当初是怎么会想不开和霍成允一起殉情?
在她思考这个问题的间隙,霍成允醒了。
第4章
关明樱的手指还停在他的脸上。他睁开眼镜的时候,睫毛恰好扫过她的掌心。有点痒。
“你怎么醒了?”关明樱先是问道。
接着又反应过来现在不是早上六点,是中午十一点。
真奇怪。霍成允在她的记忆中是一个极度自律的人。关明樱少女时总会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不想上学不想去补习班,甚至有时只是不想随母亲去参加那些无聊而冗长的宴会。但霍成允却总会在正确的时间做他应该做的事。
于是关明樱又瞬间改口:“你怎么现在才起来?”
霍成允被她的模样逗笑了。
床上窄窄的一方天地,他拥着关明樱倒回枕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不知道是不是关明樱的错觉,她总觉得霍成允非常喜欢一些和她的身体接触。亲吻,拥抱,乃至于——这个念头一旦生出来,关明樱很快被自己羞得无地自容。
有任晗这位百花丛中过的挚友在,关明樱向来是不缺理论知识的。十三四岁的时候,她就跟着任晗看某种不可告人的影片了,甚至有那么一次还被霍成允抓了个正着,并因此被他狠狠地训斥了一通。
但要说实战经验,那是真的没有。任晗比关明樱大了两岁,在她十九岁的时候,任晗已经交往了第七任男友,而关明樱的实际恋爱经历仍然为零。她又偏过头,打量了霍成允一眼。他也在看着她。他的眼眸是深不可见的黑色,在某些时候像是会吞没人的黑色漩涡。关明樱被这双眼睛盯着,忽然忘却了自己刚才到底想和他说些什么。
哦,她正打算诘责一番霍成允的越矩来着。
但她才刚刚想起这一点,就被身旁的男人捉着手腕,一个翻身,压在了身/下。关明樱惊叫一声,立刻狠狠地锤了两下霍成允的胸膛:“干嘛呀你,放开我,别闹了。”
霍成允捉着她的手腕,没有说话,片刻后,他低下头,轻轻地啃咬了一下她的唇瓣。不同于这几天来安抚式的亲吻脸颊,这个吻的感觉太过真实,让关明樱在一瞬间就感觉到了强烈的压迫性。她想推开霍成允,但霍成允却愈发变本加厉,从唇瓣开始,一路往下,关明樱只觉得自己身上被他亲吻过的地方仿佛被火灼伤了一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窗外炽热的日光,不停歇的蝉鸣,在一瞬间都像电影中的蒙太奇镜头一样被虚化了,关明樱觉得自己像是被隔绝在某种泡泡球里,动弹不得。直到霍成允支起身体,盯着她问:“可以么?”
他喉结上的汗珠滴落下来,滴到了她的睡衣领口上。
关明樱被美色蛊惑出走了的理智也终于在这一刻回笼。她偏过脸,躲过霍成允的亲吻,连忙道:“先放过我吧,我还病着呢!!”
霍成允并没有立刻就放开她。他伸出手,用粗糙的指腹,轻轻地,轻轻地摩梭了一下她的脸庞,而后垂下头,在她的左肩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关明樱疼得嘶了一声,又狠狠地锤了两下他的肩头:“霍成允,你他妈属狗的么?”
趁着霍成允力道松懈的间隙,关明樱卷着毯子,一溜烟跑进了洗手间。
霍成允走过去,敲了敲浴室的门。
“你马上给我出去,你这个大、变、态!”
关明樱的声音从浴室中传出来,气鼓鼓的,像是一只刚睡醒的海豚。
霍成允并没有换下身上的睡袍,而是径自下了楼。今天是周日,除了黄妈不放心霍成允和关明樱坚持留了下来,湖心别墅里其他的佣人都被霍成允批假去休息了,霍成允下楼的时候并没有遇到人。
书房的门是指纹锁。霍成允输入自己的指纹,走了进去。比起零零散散地堆着几本大块头英文原著的黄花梨木书架,书架旁摆着的嵌入墙体的巨型保险箱显然更为引人注目。书房门在他进来的时候就被锁上了。霍成允在书房办公的时候一向不喜欢他人打扰自己。
霍成允的手指轻轻地触摸着相框,看着照片里,关明樱玲珑瘦削的锁骨。
照片里,十八岁的关明樱在碧蓝的海水中亲吻海豚,海水淌过她白皙娇美的脸庞,漫过她的颈窝,她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关明樱从来不知道这样的她对他到底有着怎样致命的诱惑,他又需要怎么样巨大的努力,才能压下对她的渴望。
他想要亲吻她的发心,摩挲她的脸庞……还有许多的、男女之间,不可言说的美妙错误。数万年前,夏娃和她的后代受到的诅咒,在他身上,淋漓尽致地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