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下无福。”梅文锦依旧淡淡回应。
“陛下的旨意老奴已经传到了,还得赶紧回御前伺候着呢,宋大人您忙吧……”李温无奈地摇了摇头,宋允的脸色也极其不好看,像是在严阵以待,听李温这么说,赶忙着人送走了。
李温出了大理寺就急忙往宫里赶,也不知道他找去向皇后通风报信的人有没有把消息送到,若是皇后能插手,梅文锦说不定还能保住这条命。
万岁爷上了年纪,这性子是越发地捉摸不透了。
李温走后,宋允就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看向梅文锦。
“你来真的?”
“陛下的旨意都送到了,难道怀远兄还以为我是在玩笑?”梅文锦依旧眉目清明,眼底无波无澜。
“你……”宋允简直气得想骂他,“别人也就算了,就你这个身子骨怎么禁得住大理寺特制的刑鞭?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还当是闹着玩的么?”
宋允被他气得感觉自己都不像自己了,这大理寺惩治过的犯人不在少数,他从没放在心上,都是些罪有应得,没必要同情,可这次轮到梅文锦受罚,他竟然第一个坐不住。
自己和他办过这么多案子,怎么也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了吧?如今梅文锦铁了心地要来受罚,就没想过自己万一受不住,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难道慕容念不担心他,别人就不担心他了么?
别人不清楚也就算了,梅文锦来大理寺的次数也不在少数了,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刑具的厉害。
头一回看见别人受刑的时候,还和宋允感慨,若这些人在作恶的时候能够想到自己有这么一天,想必是不敢再做什么触动律法的事情了。
明明自己清楚得很,转眼竟然自己心甘情愿地来受罚了,这是想明白了不管怎么样都要和慕容念断了关系?
“是我该受的过,也该我一力承担,怀远兄不必担心,生死有命而已。”
梅文锦确实是想明白了,既然要成全慕容念,这无情戒也该他受着。
这样一来,天下人都知道,是他做了负心人,是他要和慕容念断情,了结过后,她还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婚姻嫁娶,两不相干。
她也能真的欢喜一回。
“你是做好了打算不仅把自己的仕途搭进去,如今还要把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你真的甘心这么做?”
“都是我心甘情愿做的选择。”说罢,梅文锦转头看着一直紧盯着他的宋允,还是以往那副温润的样子。
这个死心眼!书呆子!你娶都娶了,人都在你手心里了,不管怎么样,你们都是夫妻了,何必再来受这个苦?
她要如何你便如何了?那么多书都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还真该把你这个书呆子好好揍一顿,看你还是不是这么不清醒!
宋允一边腹诽,一边焦急,他知道李温是忙着回宫找皇后搬救兵去了,这人怎么还不来,再等一会他怕这个书呆子自己先脱了衣服去领罚。
宋允刚这么想着,就看见梅文锦真的从胸口处掏出了叠得方方正正的一张纸,然后脱去了外袍,放到他的桌案上:
“受完了刑还麻烦怀远兄替我遮上伤口,免得吓坏了别人。”
梅文锦声音平静,好像说的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然后将方才那张纸握在了手心里,上身只留下贴身的衣物便往行刑的地方走去。
宋允焦急地往门口看了一眼,见还是没有人影,便只能跟着梅文锦进去,就算陛下下令严惩不贷,还有宫人监督行刑,但他要是能想办法放个水也不是不可以,大不了他也被慕容淳罚个办事不力就是了。
慕容念和穆淮坐上了马车往国公府走去,上了车,穆淮便先开了口:
“公主与我坐一辆马车恐怕不妥。”
“为什么?我以前也和穆淮哥哥同乘一辆马车了呀。”慕容念还一脸茫然。
“公主如今已经嫁人,这样……”
“没关系,驸马他不会在意的。”慕容念以为穆淮是要说这样会让梅文锦生气,但是慕容念知道不管她做什么,梅文锦都不会太在意,两年来一直都是这样的。
“穆淮哥哥,你这次回来一定要再回去吗?”慕容念问了自己一直都想问他的问题,她不舍得穆淮去塞北那样的地方受苦,要是还能像以前一样就好了。
“公主,我生来就是为大燕效力的,这是我的使命,为大燕戍守塞北也是我眼下义不容辞的责任。”穆淮说这话时完全没有犹豫,他就算再怎么喜欢慕容念,去塞北这件事,他是毫无怨言的。
“师傅,我想让你留下来……”慕容念又叫了他师傅,那是以前她调皮的时候叫他的称呼,一来二去地就没改掉。
穆淮听她这话就知道她还是孩子心性,被保护得太好,心里默默叹口气,想了一会低声道:“敢问公主为何想让我留下来?”
穆淮在牢里就想明白,自己这次的决定伤了太多人,该受罚的明明是他,如今却变成了那个看似文弱,实则倔强的驸马。
梅文锦用情至深,慕容念却还不肯承认自己对他的感受,她的这份单纯是很难得,也是他和梅文锦都想守护的,可如今也是伤人利器,她不能这样一直长不大,他要在这次离开之前让她知道,其实她喜欢的一直都是梅文锦。
被穆淮这么一问,慕容念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明明穆淮刚回来的时候她那么期待又兴奋,甚至还想和梅文锦和离,再和穆淮在一起,可是不过才过了七天而已,怎么就说不出来为什么了呢?
“公主当真要和驸马和离?”穆淮继续逼问,他想看到慕容念的真实反应。
慕容念张了张嘴,突然一阵没来由的心悸,恰好在这时候马车咯到了一个石子,颠了一下,马车向穆淮的方向歪了过去,慕容念没坐住,整个人向前跌进穆淮胸前。
“啊——”慕容念被吓了一跳,穆淮及时伸手接住她。
等慕容念发现自己抓住了穆淮的胳膊,瞬时像触电般向后坐了回去。
可是刚一坐回去,心口又开始绞痛起来,她本想喘口气缓缓,结果连喘气都会痛得她皱紧了眉头,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穆淮也发现她的异样,赶忙抓住她胳膊问她:
“公主你怎么了?”
“师傅,我突然心口好疼……”慕容念因为心口的疼,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她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马上就要到国公府了,一会让府上的大夫给你看看。”说着便掀开轿帘吩咐车夫快一点。
慕容念试探着喘了几口气,心口的痛减轻的一些,慢慢抬起头来看向穆淮。
“穆淮哥哥……我突然心里好难过……”慕容念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虽然看着穆淮,却更像是透过他看向了别的什么地方,慕容念眨了眨眼,眼里竟然不受控制地蓄满了眼泪。
穆淮想到梅文锦,怕是此时他除了什么事,刚想跟慕容念说,马车已经停到了国公府门前。
慕容念强撑着心里的难受下了车,脸色一直都不太好,府里的家丁已经在门口候了多时了。
“公主若是不嫌弃,可以进府让府医先查看下,虽说比不上太医,但也能解燃眉之急。”穆淮看着她的脸色实在有些不放心。
慕容念刚想开口,碧桃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一脸受了惊吓的样子,慕容念眼皮重重地跳了几下,方才那股心悸又出现了,碧桃还没有走到她跟前说话,她就已经先害怕起来了。
“公主!公主不好了!”碧桃还没走近就开始慌了。
慕容念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从胸腔里跳了出来,却又一句话又说不出来,脑海里突然出现梅文锦唤她念儿的模样,然后就像一道烟似的飘散了。
“公主,驸马爷……驸马爷他……”碧桃上气不接下气,吓得舌头都打结了。
“驸马怎么了?”还是穆淮先开的口。
“驸马爷去大理寺受了断情戒!”
轰——
像是一道闷雷在身体里炸开,慕容念快要站不稳,秋日的天看着阳光明媚的,实际上却是彻骨的寒凉,慕容念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冰窟窿,快要窒息了一般,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一时没压制得住,竟吐出一口鲜血。
“公主!”
“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