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回了琼结,这小子就愈发霸道了。整天对我管这管那的,一不服从就武力伺候,吓得我那叫一个胆战心惊。嘴上虽怨,可我心里比谁都明白。经历了那么多,扎西平措是绝不允许我再受一点点的伤了。
我想大概我是真得太感动了,以至于扎西平措直直地走到我跟前了我还是没发现。直到肩膀突然被推了一下,我才吓得魂魄归体。不满地瞪了瞪他,身体却机警地向后退了一步。我发誓我这次真得没有做贼心虚,可是怎么还是让他看出来了!!
“你又去山谷了?!”扎西平措一把将我拽了过去。
“嗯。”别无他法,我只能缩着脖子点头。眼见着他抬起了手,我连声喝道,“诶诶,先别打人!听我解释啊……”将他的胳膊截在半空中,我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小把斑唇马先蒿,递到他的下颚边,嫩黄色的花瓣儿倒是将那英俊的面庞映衬得柔美了几分,“看!我是特意去为你摘这个的!鲜花配美男,说得不就是你么!”
扎西平措面无表情地盯了我半晌儿,就在我快绝望的时候,忽然一把扯过了我手中的花。嗬……下意识地松了口气。这可是追顿珠那只鸟人的途中匆忙拔来的。想到这儿,我不禁对自己的足智多谋唏嘘不已。
抬眼见他正出神地打量着手中的斑唇马先蒿,我趁机凑了过去,“怎么样?漂亮吧?刚摘的,新鲜着呢……”后面半车子话全被扎西平措的眼神给吓了回去。知道自个儿的法子顶用不了多久,我下意识地朝他笑了笑。随即撒丫子往屋里跑。可惜人还没进门,腰却被从后伸来的手臂给截住了。
腹部被勒得有些无力,我被迫往后退了几步,脊背“腾”地撞上扎西平措的胸膛。身体被转了过来,直觉又要被大刑伺候了,我连忙伸手捂住了脸,尖声厉叫,“啊!别打我,别打我……”
“你给我闭嘴!”
耳边传来扎西平措有些狰狞的声音。我一愣,下意识地透过指缝去看他,却见那英俊的脸上有一丝不自然。很少见他这个样子,我不由拉下了手,稀奇地盯着他看。目光转了转,这才发现矮墙外,几个劳作归来的大叔正驻足看着我们。一手勾着肩上的锄头,另一手指指点点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的脸上一热,正不知如何是好,扎西平措突然一声怒喝,“马上给我进去!”我一听,霎时来了火儿。刚才我要进,你小子非拦着我!现在倒好了,面子挂不住了,就要我进去!傻子都知道,我要是现在迈进这个门儿,等着我的就是一顿暴打。
呼了几口粗气儿,我一脸坚决地摆了摆手,“我不进去。要进你自己进。”
扎西平措的脸顿时沉了下来,“你再给我说一遍。”
余光扫了扫他,我尽量做出无所畏惧的样子,只是声音明显矮了一截,“好话不说第二遍。”
“行啊。那你今晚就给我等着。”扎西平措扯了扯嘴角,忽然伸手将斑唇马先蒿塞回了我的衣襟里。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我连忙捂住了胸口,花瓣儿贴着内衫传来一阵凉意。心跳加速地往矮墙外扫了一圈儿,竟发现那几个大叔已经不见了踪影。
扣在腰上的手松了开来,我连忙伸手拦住了正要往屋里走的扎西平措。见我螳臂当车状地横在他面前,扎西平措冷着脸瞥了我一眼,“你做什么?”
“呵呵,我想通了,我现在就跟你进去。”见他直接绕过了我,心下一急,我赶忙儿追了上去,“扎西平措……扎西平措!先欠着行不行啊?等攒够了,你揍得也痛快些嘛。”
不知道是不是对我的建议来了兴趣,扎西平措突然转了回来。我一愣,虽急忙刹住了脚步,可额头还是蹭上了他的衣襟。刚往后退了一步,他却毫无预警地俯下了身来,带出的风扫来一阵凉意。可面颊却因他近在咫尺的呼吸而热了起来。
扎西平措伸手抓牢我的后颈,声音却是轻描淡写的,“攒多了我怕手酸。”
“你——哼!”我气得哑口无言,抬脚就往他的牛皮靴上蹬去,没成想被他及时躲了开。脚下一个趔趄,身子便往他怀里栽去。下定决心今儿非跟他肉搏一番不可,我猛地仰起了脸。不料扎西平措正低下头来,两下里一凑巧,热热的薄唇倏倏然贴上了我的额头。
两人都是一愣,却谁也没有动作……
第77章 迷雾
“嗯哼。”一声轻咳自大门外传来。我还来不及将扎西平措推开,他却快我一步地转了身。石板路口,身着沙棕色藏袍的中年男子正面色尴尬地看着我们。
“阿爸……”我懦懦地喊了出来。“嗯。”他踱步走进院落里来,温和地朝我点了点头,眼神却瞟向我的身旁,“扎西,下回记得带进屋里去。”说着目光又在我俩间周旋了一下,“……这样不好。”
扎西平措没有说话。
我的脑子却是一乱,呆呆地站了半晌儿,等回过神来,发现院落里已经没了人影。恍恍惚惚地进了门,阿妈已经张罗好了晚饭。
可望着满桌子的吃食,我却提不起胃口。素来不爱吃藏式吹肝,炒肺片什么的,我只盛了些腐奶渣粥来喝。饭桌上的人,除了顿珠,都各怀心事儿。所以一餐饭下来,大家都是沉默不语的。
靠坐在矮墙上,微凉的夜风拂过面颊,碎发被撩拨得一阵痒意。仰头望住渺远的夜空,缎幕乌黑,星子银白。远处不知名的虫鸟咕咕而叫,彷如图景变幻的乐章。努力享受着这一切,心头却始终柔软不下来。
只要一闭眼,阿爸阿妈或严肃或温柔的面容便会在脑海里重叠交错,转悠得我无法正常呼吸。我该怎么向他们解释呢?尽管他们知道我和仓央嘉措的事,可在他们眼里,那不过是一场梦罢了。可是,我的心里已经装不下别人了。
如果哲蚌寺的一切都不曾发生,我还会给自己一个机会,试着去接受另一个人。可如今,我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了。勉强嫁给扎西平措,那对他来说,也是一种伤害。我已经负过他一次了……转头望向二楼半开的窗子,微弱的酥油灯,火光摇曳。有多久没见他笑了?一年还是两年?时间久得我记不清。虽然他从来都不爱笑,可至少以前,他是快乐的……
纵使面上再亲密,我和他之间的裂璺似乎是永远地横在那儿了。他是我的家人,我不可能像对阿旺仁钦那样,可以避着躲着。以前远在拉萨,我能控制自己不去想他。可如今同处一屋檐下,他的一切,仿如那檐角的铁马。只要有风吹过,便会在我心头泠泠作响。
那种痛压抑又瓷实,没日没夜地折磨着我。或许在阿爸阿妈眼里,我是狠心的。不但没报他们的养育之恩,还情伤了他们唯一的儿子。可是,只有我知道。我比他们想象得还要残忍,我甚至在扎西平措身上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嘴边泛起一阵苦涩。只要是关于那个人,一点点的喜与乐,就能放大百倍千倍,痛也亦然。自从来到这个时空,我似乎总在遇着各式各样我无法解决的麻烦。说来也怪,在现代一次恋爱也没谈过。到这儿来,老天直接砸了棵桃花树给我。可看着枝桠上满串儿的粉红,我却再也笑不出来。风花雪月,也得有那个命来承受……
“阿佳拉。”猛地一只滑嫩的手搭上我的肩头,我吓得一抖,身子蓦地滑下了矮墙,“哎哟…”伸手揉了揉被粗糙的石瓦磨得生疼的屁股,梅朵那有些惊慌失措的脸颊映入了眼帘。她提手将个黑乎乎的东西置到矮墙上,随即手忙脚乱地将我扶了起来,“对不起呀,阿佳拉,我不是故意的……”
“啊…没事儿没事儿,是我想得太入神了,没注意到你。”借着她的手臂重新坐了回去,我不禁下了狠心,迟早得把神游太虚这个毛病给改了,不然哪天真给吓出一身病来了。悄悄往边上打量了一眼,可还是没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
梅朵伸手将它抱回了怀里,咬了咬唇,有些犹豫地看住我,“阿佳拉,扎西阿哥在不在家啊?”
我一愣,又往二楼的窗子扫了一眼。如果这家伙没有跳窗的习惯,那应该是在的吧。“你找他啊?”往梅朵面儿上看去,她顿时羞得满面通红。没等到回答,身子已经半站起,“我这就帮你去叫!”梅朵一听,顿时惊叫起来,“啊,不不不!”看了看自己被她拉住的手,我不禁一笑,“说吧,这回又要送你扎西阿哥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