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晚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尸首,头微歪着,脚跟缓缓抬起,慢慢的,极慢的,靠了过去。
还未到近前,那呛人的水腥气混杂着尸臭,已扑面而来。
她面无表情地垂首,不看那血肉模糊的脸,也不看那针脚精致的鹤纹,更不看他手指那羊脂玉扳指,只死死盯在他的小腹。
那里遮着还在滴水的里衣里裤,湿漉漉一片黏在身上,勾勒出了腰腹的轮廓,还有那略显粗壮的腿。
她俯身下来,探手撩起了那尸首的衣摆,衣摆之下是同样泡得青肿浮白的皮肉,腰间裤带深深嵌入肉中,勒得四围青白的薄皮近乎透明。
“欸欸欸!你这是作甚?!还知不知羞!快快快,快拉开她!”
不知谁吆喝了一声,旁边过来个小厮,扯着她便往后拽。
她赶紧伸手拽住那湿重的裤带!
人被拽走,裤带也跟着被扯开,她张开牙齿,照着拽在她胳膊的手狠狠咬了过去!
“啊!!!”
小厮惨叫一声,松开了她,她赶紧跪爬着过去,赶在那小厮再拽她之前,探手猛地将那死尸松掉的里裤拽了下去!
“天呐!死尸都不放过,何曾见过这般无耻淫|荡之人!快拽开她,快啊!”
这一下立时拥上来数人,他们毫不客气,骂骂咧咧,拖着她就拖出去老远,狠狠丢在地上!
“真不要脸!呸!等着公主醒了好好罚你!”
余小晚喘了口气,挣扎着爬坐起来,隔着眼前重重腿影,望着远处那悄无声息的尸首,面目怔愣,唇角却缓缓勾起。
不是他。
不是。
她没再多待,爬起身就朝府门跑去。
门房守在府门,对府中死了人这般大的事依然一无所知,只打着呵欠给了她开了门,还问她怎的这般晚还出去?
余小晚也无心理会,掂着裙摆跑出门楼,马夫早已从角门出来,正候在门口。
余小晚上前扒着马鞍就爬了上去,什么仪态举止,统统顾不得了。
“快,上马呀!去将军府!”
她急不可待地俯身冲着那呆怔的马夫喝道。
马夫是值夜的四等家丁,平日都在马棚喂马伺候马,帮公主赶马车这种活计是二等马夫的美差,哪里轮得到他?
他张大了嘴,望着余小晚细皮嫩肉的小脸,僵滞了数息,这才慌手慌脚地翻身上马,又长呼了口气,这才哆哆嗦嗦的自她身后环过,拽住了缰绳。
“驾!”
一声喝令,夜马嘶鸣,原地踏了数步,迈腿朝着夜色深处奔去。
……
皎月半圆,浮云缭缭,月明云薄,遮不住月辉,却挡住了万千星辰。
镇国大将军府,高门大院,门楼下的守门灯笼随风摇曳,漆红的“时”字随着烛火忽明忽暗,先是漆红,再是明红,再暗红,渐渐……猩红……
咯吱吱——
朱红的大门缓缓打开,螭吻铺首啪啷啪啷轻打门板,铺声清脆,在这夜深人静之际,遮掩不住,传出去极远。
门房小厮探出半个身子挤出大门,回身又关牢了厚重门板,这才回身作了个揖。
“实在对不住了公主,将军已睡下,小的只唤了一句便被斥回,劳您辛苦,明日一早再来吧。”
时晟不肯见她,余小晚丁点都不意外,敦贤公主已过来求过他了,她再来,想也知道没什么好事。
余小晚略一沉吟,冲那门房微微一笑,昏灯之下,美人朦胧,说不出的温善。
“辛苦这位小哥了,不如这样,你借我纸笔,让我给将军递句话,若他还不肯见,我便明日再来。”
“这……”
门房有些为难,显然方才确实被时晟那冷心冷脸的冰块儿冻的不轻。
余小晚见他要摇头,立时冷下脸来,不待他拒绝声出,她已不咸不淡地撂出一句:“你名唤张平对吧?”
门房一怔,“是,是小的,公主是如何知道的?”
余小晚淡淡一笑,笑得极冷。
“本公主没有旁的优点,就是有些记仇,再过两日,便是本公主与将军大婚之日,你……可明白?”
门房瞬间瞪圆了眼珠子,这般赤果果的威胁傻了才不懂!
“小,小的明白!小的这就去取纸笔!”
不过片刻,纸笔已到了余小晚手中,那门房还算机灵,专程又取了个平展的板子给她举着,方便她书写。
余小晚只稍稍磨了两下砚台,便蘸了浓墨,提笔书下一行小字。
【花落无需空蹉叹,来年春暖复又还。】
字依然很丑,手指肿胀几乎不得打弯,实在也无可奈何。
余小晚抖了抖那字条,抖干了墨迹,这才对折了递到门房手中。
“劳你再辛苦一趟。”
“不辛苦不辛苦!小的这就给您送去,您稍等片刻。”
门房关门回府,片刻之后复又归来,跑得满头热汗,衬得那脸上掐媚的笑看着有些呆傻。
“将军有请!公主请随小的来。”
时晟的确已睡下,余小晚推门而入之时,他并未整装,只随意地披着件外袍端坐主位,手里把捏着那张字条。
余小晚快走两步上前,没有任何赘述,甚至连行礼都兀自省掉,单刀直入。
“你想寻到上官锦吗?”
时晟不语,狭长的眸子半眯着,睨了她一眼,突然一个探手!
下一息,她已被他扯进了怀里。
余小晚大惊,骇然道:“你做什么?!”
话音未落,便是一阵的天旋地转!
梆噹!
她被他粗暴地按躺在硬梆梆的红木桌上。
“你!”
不过刚吐出一个字,他已分腿挤到她身前,仅一只大掌便轻易地将她的两只手腕拢在一起,牢牢地按在头顶。
余小晚杏眼圆睁,心跳如擂,一切完全超乎了她的意料,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你究竟想做什么?!”
时晟垂眸,眸如寒潭,薄唇冰封,原本披在肩头的外袍无声滑落,逶迤在地。
“这话应当我来问你,你究竟想做什么?”
这般被桎梏,手臂无法反抗,算是废了。
双腿悬空脚不沾地,身前又强硬地挤进了他,踢不到踹不到的,两条腿也算是废了。
再被这般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仿佛任何谎言都无可遁形,若她再想开口胡言,只怕心里还要掂量掂量,一颗谎心也提不起来了。
余小晚微吐了口气,无视掉这暧昧不清的姿势,继续单刀直入。
“将军是个爽快人,我便不再绕弯子。将军想寻到上官锦,我想救回耶律越,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就凭你?”
时晟冷笑,抬手便去扯她的裙带。
不管他是真想如何,亦或只是吓唬她,余小晚统统无视,只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幽深的墨瞳,任他扯袍勾带,只一字一句地吟着当日在凤凰庵求的另一支签文。
“溯洄逆流阻且长,溯游逐之艰且难,日日思,夜夜想,到头不过空茫茫。”
时晟明显顿了一下,只一下。
“你想说你便是上官锦吗?就凭这只消稍一打听便能查到的签文?”
话音未落。
唰啦!
他猛然抽掉了她的裙带。
襦衣微敞,他探手撩开,露出了嫣红的肚兜,还有那太过贴近私密之处,肚兜也遮挡不住的莹白觜纹。
粗糙的拇指蹭了蹭那觜纹,如他当日的心纹一般,深入肌理,仿佛天生天长一般,根本蹭不掉。
“若非这夙世缘结,我或许还真能信了你是我的锦儿。可惜……你不是!你的缘结之人是耶律越。”
余小晚渐渐冷静下来,杏眼微凝,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所以?你扯开我的衣襟,这般压制着我,就是想说这些?”
时晟不答反问:“你真想救耶律越?”
“我方才不是说了吗?我想救他,求将军相助,只要将军能救回他,我用性命担保,定还你一个上官锦。”
“呵!”时晟冷笑,“一个假的上官锦,即便装得再像也是假的!”
“若是真的呢?若我能证明这上官锦是真的,将军可会出手救回耶律越?”
跳动的烛火之下,余小晚眸光灼灼,小脸虽有些苍白,却格外的坚毅,仿佛泰山压顶依然能不折不挠。
漆黑的墨瞳渐渐迷离,深夜让人感性,更让人神智恍惚,他竟越发觉得她像极了他的锦儿,尤其是这浑然不怕的模样,像极了当日他质问锦儿是否勾结刺客之时,锦儿一改平日恭顺初次忤逆他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