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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在听风堂举行,一来庆祝家主还位,二来为多日惶恐做个了断。
虞药一进门就被堂内的装饰吸引了。
听风堂除主宴场之外,室内环绕之饰颇有特色,有东湖的金彩旗,有西域的银木雕,有南菱蕉叶画,不一而足,各局风味。
虞药一一看过去,在一根木施上,看到了一件道袍。
虞药停住了。这是一件对襟短衫,敞怀无扣。来自七金派,是当年他们修卧时穿的衣物,银白底湖蓝纹,后背一圆,圆内行书飘逸而作一个“七”字。
虞药注视良久,脱下自己的外罩,伸手取了这短衫,穿在了身上。
他转完一圈,重回宴厅,才发现在门口站了个男子,身姿挺拔,黑金直裰,木铜腰带,抱着手臂,懒洋洋地靠在门栏上。
虞药朝他走过去,男人转脸看他。
这无惧的眼神、这无聊的表情、这威而不发的压迫感,这周身散发的残暴氛围。
是他。
虞药还有两步远的时候发现了这个事实,硬生生地在行进路上打了个弯,却差点踩在小狗身上。
小狗分外委屈,呜呜咽咽,可怜巴巴地自己给自己添爪子。
于是虞药便没能完成一个自然而然的离场,只好走到了铃星身边。
铃星高他一头,即便现在站得歪扭,也俯视着他。
虞药盯着男人洗干净的脸看了看想,确实长得不错,英姿飒爽,眉目清秀,还透着点少年狂傲,处在微妙的年龄,退一步是策马踏青少年郎,进一步是傲视天下屠生煞。要不是成长有问题导致心理不健康,怎么说也是个春心点燃器。
不过可惜了。
铃星自然不会先开口,虞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沉默地对站了一会儿,突然铃星看了看虞药的短衫,皱了皱眉,又转开了脸。
虞药开口问他:“你叫什么?”
铃星转过来,用一脸“你继续装”的表情看他,故意回答他:“铃星。”
虞药指了指狗:“他呢?”
“冥火。”
虞药四下张望,问道:“那把剑煞呢?”
“绞缭。”
虞药“唔”了一声又问:“它去哪儿了?”
铃星转脸看他,说不清是笑还是冷酷:“你叫它啊。”
虞药笑了:“你叫我叫我就叫啊?”
铃星也笑了:“你怕什么?”
虞药笑得磨了磨牙:“你哪只眼看见老子怕了?”
铃星笑着握紧了拳:“两只眼。”
虞药上前一步双手抓住铃星的手臂,贴得近一点,以防剑煞冲出来,要冲出来也得连着铃星一起杀。虞药笑着咬牙切齿,语调平常:“绞缭,出来。”
无事发生。
虞药咳了一声,刚要开口,只见一道黑光破空而来,堪堪停在他们二人面前,浮在空中,冒着丝丝黑气,这么近虞药才发现,这剑隐约发着声音。
虞药愣了愣,松开了铃星,伸手拿下了剑。剑有点沉,而且没有剑鞘,虞药只好拿着它。
铃星又抱回手臂,靠回门框:“吃饭你放哪儿啊?”
虞药笑着回答:“放我身边。”
见证了这一整场幼稚对话的权无用很是震惊,对旁边的权中天感叹:“师叔,大师兄还魂变得年轻又平易近人多了。”
权中天拍了拍他:“死一死有死一死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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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开局,众人落座,喧哗引伴。
人齐之后,虞药坐在主位上,却没看见铃星,便问权中天:“铃星呢?”
权飞烟却先一步回他道:“煞气太盛,不能上堂。”
“哦。”虞药点了点头,然后转看权中天:“请他入座。”
权中天跟虞药对视,两人静了片刻,最终权中天点头:“是。”
随即不顾权飞烟阻拦,去后堂请了铃星入座。末位。
也不知为何,随着饭局进行,权无用倒是被挤到了虞药旁边。
眼看着满门正热闹,权无用喝得迷迷瞪瞪,虞药拉了他一把,把他拽到自己身边,一边给他倒酒一边问他:“师弟,你想不想炼煞啊?”
权无用本迷迷糊糊地,听了这话瞪圆了眼睛,但还是迷醉着:“炼煞多难啊!首先要先学会炼蛊,有水平了才能炼煞。再说了,炼煞这种遭天谴的事,我才不干!”
虞药:“……”
虞药把酒杯递给权无用:“师弟,这三煞炼了多久了,给师兄讲讲,师兄死回来好多事都记不清。”
权无用结果酒杯一饮而尽,上了头,脸色发红:“先说这剑煞吧。剑煞成煞之前,本是天道真人开山剑。这天道真人,相传是南菱开山祖师,本可登仙,但立誓清贫守民,永不成仙。西域群妖年年来犯,天道真人护卫南菱尽心尽责,法力渐弱。师兄你趁他法力大减未恢复之际,抢了他的剑。开山剑何等灵性,必然要归主人身边,于是师兄你一不做二不休,设陷阱抓了那开山真人,割发剖皮,煮其血肉,使开山剑浸入其中十月有余,以怖其魂,灭其灵性。十月之后,开山剑吞干血肉,自甘入魔,再取之屠南菱一村百姓。至此,开山剑已背主弃民灭仁义,成煞剑,又可幻化出万剑阵,杀人如割草,吞命如密网,乃名绞镣。
兽煞冥火,原东湖清水潭灵兽,卧于小弥佛下,日听诵经,聪慧非凡。为东湖匐水,为东湖扛山,小弥佛渡之欲登三宝。师兄访清水潭时,看此兽灵气高格,宜炼煞,幻化出小弥佛死状以引诱灵兽,逼得灵兽进异度结界,困之一炷香,结界内数十载。出来之后,灵兽性情大变,几难制服。小弥佛见它兽性显现,便与它断绝关系,将它送于师兄。师兄以血炼,炼其怨恨,激其怒火,两年终成煞,灵兽恨水,凝血聚火,火焰赤黑,是名冥火。
这人煞,是炼的最长的。因在天宫犯事而打下天宫的仙官,在世俗中多半早早殒命,有些在世间留下了子女。师兄你曾遍历山水,收集遗孤。八岁儿童最宜,天赋最高者,聚九九八十一名。数年教化,使其先成手足,再使其厮杀,修炼各式邪法,以冲击先天灵根,正邪相撞以求煞气。只剩一人,名之铃星,取杀神之意。铃星十八岁乃成,父母早已堕仙殒命,手足姐妹尽被自己屠戮。不是在杀,就是在准备杀,杀过神、屠过人、灭过兽。天下仙家法术会八成,邪门歪术十成十,我都不知道他有什么本事,只知道师兄活着的时候,铃星一声令下,妖物邪魔未有不从。
“师兄我偷偷跟你说……”权无用搭上了虞药的肩,“你其实真挺不是个东西……大家都挺恨你的……”
虞药把师弟的手拿下来,他自己搭到师弟的肩膀上,“那大家恨三煞吗?”
师弟想了想:“恨不恨的再说,主要是害怕。”
第5章 权门一命
尽管是宴会,但并非尽兴畅饮,席首是邪神,席尾是人煞,席完还有大敌要挡,权家这顿饭,有心的人都吃得心事重重。
但权无用显然没有心,他喝醉之后倒在虞药身上,虞药推了几回他都能摇摇摆摆再回来,虞药索性也不管他了。
铃星在席尾百无聊赖地拿着一根筷子,松开手想让它立在桌子上,未果,又试,未果。仿佛多次,旁边一个小修没忍住笑了出来,许是没想到这传说中的恐怖也就是个托着下巴立筷子的家伙。
他一笑,铃星转头瞪了他一眼,小修当时吓傻了。
铃星立起筷子,点了一下筷子头,一缕黑气由筷子蔓延,牢牢地支起它。
于是筷子立起来了。
虞药转向权中天:“我有要事跟大家讲。”
权中天会意,转向众人,让他们安静一下。
虞药把肩膀上的权无用转交给旁边的修士,站了起来。
“北海为难,权家义不容辞。乡亲父老,乃我恩人,兄弟姐妹,皆为同胞。”虞药举酒杯,“西域来犯,妖孽蠢动,故土之难,刻不容缓。这杯酒,敬我权家青年,英杰豪侠,血肉防线。”
虞药一饮而尽。众人喝两声,同饮。
虞药倒第二杯:“北海富饶,土载士才杰灵,水养风骨美人,古满仓,食天下。遍游登仙道人,广迎天下侠客,纳士励商享誉四方。这杯酒,敬我北海大好河山,英才志气。”
虞药一饮而尽。众人击桌而和,同饮。
虞药倒第三杯,语气骤然冷冽:“破解西域群妖和本土斥灌,不能拘泥在己。形势危急更应今早打算。北海此番受难之首,在我祥龙镇。我提议,右中堂领旗,祥龙镇全镇备战。第一,至九月初八斥灌出前,率我权家子弟,分队在祥龙镇几地安全督查,防止小妖来乱。第二,联合官府,动员全镇百姓,修建避难令馆,修筑街道巷内防线。第三,广招贤豪,不拘一格,组封喉之队,以图在斥灌破土时能与之相抗。第四,联络东湖和南菱,此事乃天下事,无人可袖手旁观。第五,天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