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摸索了好长时间,才硬着头皮出来,如同新娇娘出绣房般地难请。
保良在帮他们温黄酒,许还业先动筷子了,夹一颗毛豆米送到嘴里,一味托腮打趣梁京,“你班也不好好上,活也不给我回去干,出来吃个饭吧,还三催四请的。1997,你真是娇滴滴到天上去了。”
他再问梁京,彭彭手里去邻市的外勤,你还能不能去?
“要去的!”梁京自告奋勇。
“我还是不是你老板?”许还业吊儿郎当地拿筷子敲碗盏。
“是。”
“哦,还是就行。我多怕我闹不明白自己的位置……”许还业话还没说齐全,手里敲碗的筷子就被章郁云缴了。
主位上的人冷冰冰地,“阴阳怪气地冲谁呢,是少带了个玩意出门嘛?”
“好好说话,不服憋着。”
许还业一脸“狗男女”的怨气。
秦晋总是和事佬的嘴脸,他搁下手里的普洱茶,冲章郁云交代事情。秦才从医院过来,章董知道章郁云和徐起屾那里交涉得还算顺利,下个星期,章仲英基金会正巧有个名目慈善,徐的银行也是捐赠单位之一。
届时碰面,章仲英会来牵头,正经还徐起屾一顿席。
“再说。”章郁云闲散神色招呼落座人,出口的话,像沾衣都不湿的雨。避重就轻极了。
章秦经年养出来的默契提点着秦晋,话哪里有不对付的地方。
或对于章郁云,或对于在座的谁,许还业不至于,那就剩下梁京。
再看章郁云殷勤左右的样子,
秦晋悟而不语。
梁京穿一件杏色衬衫,雪纺料子,愈发地托得人清瘦单薄。
秦晋只觉得今天见她与昨日不一样的观感,人更清明开智些。
冷碟热菜十六道,章郁云不劝梁京多吃菜,倒是把饭后备的水果先给她端上来了,
“按你的要求,西瓜、哈密瓜和小香瓜。”
绍兴黄煮滚开,泛出甜酸的话梅味,在穿堂的夜风里,
一时间,难以消弥。
第十七章、苔花如米(1)
梁京如同那黄酒里煮过的话梅一般,洇在一片沉醉里,
酡颜之色。
不知怎地,她有些惧怕章郁云这样坦荡磊落的态度,
坦荡到公然放她在他视线之前。
相比那昧处,梁京更怕那明处的灼灼。
她怕自己做不到章郁云名讳需匹配相当地好。
散席送客之后,梁京跟着章郁云后面转,像条小尾巴,端着那碟三瓜水果拼盘。
而章先生消食需求,他要沏茶喝。
二人在厨房里,一人干活,一人相看。
梁京问泡茶人,今晚桌上是因为她才和秦先生打曲线球的嘛?
提及徐起屾,章郁云立马四两拨千斤地岔开话题。不无勒令禁言的派头。
章先生答得恣意:“那不然呢?”
他说实在话:棘手得很,生意得继续,人情也还得相与,但是,“你这个人我也想要。”
就这么说吧,此番是梁老太太挑明了,倒也好。一切落在明处,他保全自己一回。
不然,他也说不准,会不会真拿梁京的便利,去讨徐起屾的什么巧。
尽管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但人性嘛,全是光辉的那是圣人、夫子。
“知道为什么圣人都鲜少有爱情韵事的流传嘛?
因为世人难以想象,和夫子接吻的样子。”某人托一盏浓酽普洱,歪靠在流理台边,白光之下,他潮润一口嗓子,再来倨傲地睇梁京。
“你会不会?”
梁京不听他的歪理,较真地再问他一次,会不会拿她和别人做生意。
章郁云故意拖沓的神色,眯眼笑。
梁京因为晚上要见外人,化了细致的淡妆,一身裤装、衬衫,人愈发地衬得英气、高挑亭匀。
“你是指把你卖了嘛?”他几乎是算准了她的耐力,边际的最后一秒,
“我舍不得。”
换个人,这么堂而皇之地轻佻神色,梁京会嗤之以鼻,
但章先生总有本事把狎昵的调.情严阵地转化为,情趣。
反过来,他来为难她。问,圆圆,如果哪天因为我,你要去跟你那个生母磨面子,你会嘛?
这就是梁京问得假使题。
这种假使没有意义,也没法保证,人到不了那个地步,永远无法保证自己,行为乃至人格。
梁京不快地搁下手里的果盘,怨怼他:吃干抹净,开始说些风凉话。满口的圣人夫子腔调。
“谁说不能想象和夫子接吻的样子的。”
你就是!
章郁云笑惨了,风流形容,打趣灯下可人儿,“快别这样,我的小姑娘!心脏受不住。”
末了,章先生算是踢到铁板了。梁京不吃他这套,甚至把他粗暴地归纳为,您从前的女人太惯着您了,以至于这点迷之自信的技俩,都足以叫您觉得是恩惠,施赠给对方。
章郁云哑口,无辜二字砸在脑门上。
*
睡前,梁京先一顿磨工夫。卸妆洗澡护肤,等章郁云从卫生间回到里屋时,才发现梁小二给他闭门羹吃了。
赫然关着门!
他耐着性子敲了几笃,里面的人不买账。
于是乎,章郁云在外面条几的储物抽屉里翻到了备用钥匙,主观能进这卧室与客观能进的差别就在于:
他准备好的殷勤一散而空,闯进来,连人裹被地给抱走了。
梁京惊讶,腾空时,喊了一声。
外面对门的狗吠起来。
章郁云:“瞧,狗都不乐意了。”他想抱她去楼上,一起睡。
梁京指摘他,“你……不累嘛?”再……就第三次了。
“我累。还疼。”
章先生拦腰抱着她,一路上楼去,批评她,“瞎说什么大实话。”
二人相约一笑。
章郁云诚恳朝梁京自白,同居就该有同居起码的公平。
他的公平就在于,不准分床睡。
可是,当初章先生口头申请时的同居是有引号的,梁京说,她微信还没删,她有证据。
大晚上地,梁小二要下楼去拿她的手机。
章郁云扯开她身上的蚕丝被,来摸索她,也严苛控诉她,“是突然间被打通任督二脉了嘛?嘴皮子怎么变得这么不饶人呢!”
证据?狗屁的证据。
“老子从见你第一眼就这么想了,姑娘,你还浑浑噩噩呢?”
“你住嘴!”
……
于是乎,夜阑人静地,二人在床上,其余一切相安太平,不痛不痒地吵嘴到各自疲倦休憩了。
梁京睡觉散漫,南头能滚到北头去,章郁云一直扣着她的腰,仿佛她离他远一点,就会被他拖回来,困在他怀里,彼此才安心。
*
次日,二人各自去奔赴自己的生计、生产。梁京要去邻市出外勤,得过一夜回来。
她起了个大早收拾简装行李,章郁云醒来后没摸到她人,下楼第一件事,就是喊她的名字,“圆圆……”
那股子亲昵倦怠的腔调,待到在卫生间门口拉门见到她安分在镜前化妆的时候,随呼吸出口归无。
“……没事了,你化你的。”
将将醒来的章先生,短发微微炸毛着,没有西装没有革履,三张开外的年岁,形容举止却活脱脱的少年感。
他刚才见不着梁京时,喊她的名字,像在找自己的伴侣,也像在找自己的宠物。
口吻昭示着不显著的占有欲,不招人嫌,相反,很生动很真实的露怯情绪。
梁京暂缓手里的眉笔,认真也俏皮地喊了他一声,“章郁云,”
门外的人踅身来,
“早安。”
如果真是予她的弥补,那么她要加倍过好这一生。也徒然明白,他把她推在视线之前的由衷与恳切:
他有把你紧紧搁在视线与计划里。
早安,午安,晚安。
如果可以,她想一直这么和他说。
章郁云的司机一早来候他了,因为他昨日甩手掌柜撂了一天活没干,方秘书不答应了,Q3季度的财报会等着他去补天窗呢。
于是,他笑纳梁京的morning,冷言冷语地知会她,今天没早餐吃,出去买罢,他赶着进公司,几个会议,方秘书恨不得三点就喊我起床了。
*
梁京先出门的,在出巷子口子边,有个炸油条卖豆浆的早餐摊,边上支了两张小方桌和几张条凳,卫生条件一般。七点将过的时刻,不赶时间的人为少数。梁京想吃那个糯米糍糕了,她掐着时间候了几个食客,轮到她,买了块糍糕,又把自己的保温杯递给老板,要杯甜豆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