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中隐有泪光,晶晶莹莹的,君九倾不由收紧了按在她肩上的手,坚定地告诉她:“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你要报仇,我帮你,但是你如果要找死,我劝你找个远点的地方,因为我没答应过在这件事上帮你。”
他说得那样认真,却让沐清徽笑了出来:“我觉得你还是少说话为妙。”
“怎么,这就听不惯了?”
他说话真的不中听,可偏偏就是戳到了她心里最柔软也是最脆弱的地方,弄得她眼泪倏地落了下来:“君九倾,你如果不是九灵教的教主,该多好。”
哪怕如今他们在同一阵线上,可将来还有那么长,他们道不同,总有分道扬镳的一天,到时候的处境也许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让她为难。
“我如果不是这个魔教教主,你早都说不了这些话了。”君九倾下了石床,走开一些,“时间不等人,你赶紧收收心,专注运功,我可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说了这一通,沐清徽的心情好多了,她便尝试再次运功。
沐清徽调息,君九倾便站在一边看着,他的眉头一直未曾舒展过,因为有些事超过了他的预期,对现实无法控制的慌张让他的担心与日俱增。但他不能完全将内心的忧虑告诉沐清徽,有些事她知道得越少或者说不知道才是最好的,省了许多麻烦。
就这样到了交子时分,君九倾发现沐清徽情况不对,他立即坐去她身后,在她背后推了一掌,将自己的内力源源不断地往她体内输。
沐清徽并非没有经历过着生不如死的感觉,只是这一次,所有的意识都那样清醒,她清楚地知道是谁在救自己,而那个人又遇到了怎样的难处。
太多的感激,数不清的愧疚,还有浸透在时光里的莫名心绪,交织着让这一次的痛苦翻了倍。
第一轮内息在体内走过,沐清徽感觉到贴在自己背上的那只手在发颤,她道:“你快停下来。”
“专心。”
沐清徽还想再说什么,却不敢在这种时候忤逆君九倾,事关人命,还是两条命,开不起玩笑,更不能拿人命开玩笑。
连续三道真气过了周身大穴,那剜心刺骨的酸痒终于消退,沐清徽只觉得浑身的力气伴随着体内消失的真气一并没有了,她的身子往后一靠,正落在君九倾怀里。
“有你在……果然不会有事……我记得,上次在云州也是这样。”沐清徽气息虚弱,努力抬眼去看君九倾,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她安心了,幽幽道,“可是君九倾,你的命我还不起。”
“我知道你身无长物。”君九倾用左手为沐清徽搭了脉,没发现异样,神情舒展了一些,“好好休息。我不要你的命。”
“那你图什么?”
他沉默,目光停留在她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像是在思考什么,很久后才道:“我要你保护好自己。”
有些生硬的停顿后,君九倾补充道:“对我有用处。”
“好。”沐清徽注意到君九倾将右手藏去了身后,好奇问道,“你的右手怎么了?”
“这不是你该问的。”君九倾将她推着坐了起来,自己则下了石床,动作有些慢,显然是在尽量稳住身形。
沐清徽拉住他宽大的衣袖,见他有了恼意也没有松开,反而抓得更紧,坚持道:“你让我看看。”
“放开。”他本可以直接将衣袖抽出来,但依旧只是口头警告。
沐清徽却直起身子,跪在石床边缘,和君九倾只有咫尺的距离:“既然你都让我练这调息大了,让我看看又怎样?”
君九倾没想到她这么倔,也是她头一回表现得如此遇强则强,不再跟过去一样温顺得像只兔子。他有些莫名其妙的高兴,只是依旧不愿意让她看,便用力扯回袖子。
然而沐清徽不光抓着不放,还用另一只手捉住了他的手,就此僵持。
“你要干什么?”他看着她额前因为自己的气息而微动的碎发,本该强硬的语调都变得柔和了,有些无奈。
“我要看。”
“没必要。”
沐清徽又试了两下,仍是没能得逞,她心一横,往君九倾身前贴。
君九倾大吃一惊,忙后退,可见她半个身子探出了石床,生怕她摔下来,只能反手抓着她,劝道:“别闹了。”
“我就看看。”她不似方才那样刚强,也是放软了口吻,轻轻柔柔得像极了羽毛挠人,满是恳求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楚楚可怜。
又是绵长沉重的一记倒吸气,君九倾忍了多时才道:“看了又能怎样?”
“看了又不会怎样。”
“我怕你吓着夜里做噩梦。”
“我不怕。”她抓紧了他的衣袖,“君九倾,再没有什么能让我怕的了,就让我看看吧,我想知道。”
往日纵有邱子婴和黛黛关心,却总和这少女眉间眼底的神色不一样,君九倾知道这代表什么,但很多事从来都事与愿违,他又何尝不知道沐清徽的立场。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从来都是沐清徽心底的那一把尺子,将善与恶、正与邪划分得那么清楚。
见君九倾久未动作,沐清徽便想自己去掀他的衣袖,只是石洞外不合时宜地传来了请示的暗号。
她跟着君九倾去开门,见黛黛行色匆忙地站在洞口,亟亟道:“九哥,出事了!”
第30章 理教
沐清徽跟着君九倾去了玄幽堂, 她不敢怠慢,因为黛黛从来不会在九灵教的事上开玩笑。
三人赶到玄幽堂时, 沐清徽见有好几个陌生人正跟邱子婴对峙。
含光剑横在青衣剑客身前, 剑意冷冽,仿佛随时可以见血。
那几人见君九倾到来, 齐齐跪下行礼, 然而那紫袍教主只是快步走去邱子婴身前,令侍卫收剑。
沐清徽看得出来,这些人都受了伤。
她本不该跟来, 但因为君九倾刚为她疗过伤,她实在放心不下他的身体才紧随其后, 如今听他们谈话, 她才知这些人都是外地分坛的负责人。
过去九灵教的势力遍布江湖, 在各处设有分坛便于行事,但自从君九倾掌教后, 对分会事务不甚关心, 至今已撤掉了五六处分坛, 早就引起了部分教众不满。
上一次云州分坛被秦舒峥捣毁的消息传出去, 各地分坛便开始筹备防御之策,也已经向阴风谷总教送来求援信息,却一直没有得到回复。反而是那些名门正派,比过去来势汹汹,在秦舒峥的倡议和带领下,到处围剿九灵教分坛, 现今站在玄幽堂里的,便是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幸存者。
听完他们的讲述,君九倾未有一丝神情变化,语调却是严厉道:“你们各自分坛的其余教众一个都没活下来?”
便是这隐怒的一声问话,让那几人低下头,不敢面对君九倾。
两年前接任教主时,君九倾下达的第一道命令便是将来无论何种情况,都要以保护教众性命为第一要务,即便总教没有下达任何指令,各地分坛也必须做好预警措施,确保死伤最低。
沐清徽不知这些原由,只见那刚才还义愤填膺的几人在眨眼间微顿下去,各个瑟瑟发抖,心里不免疑云丛生,不由将目光落去君九倾身上。
玄幽堂内寂静无声,因君九倾那疑问而更加压抑,就连邱子婴都不负往日静默,悄然去看了看身边的黛黛,是在向她寻求意见。
黛黛看了看沐清徽,朝她摇摇头,示意她安静。
随后,那几人中有一人道:“是我等保护不周,但秦舒峥来得太猛,动作太快。教主,这段时间,我们已经被他毁了不少分坛,如果再一味忍气吞声,当真让那些所谓的武林正道以为我九灵教仍是一蹶不振,他们的气焰只会越来越嚣张。”
“是啊教主,恳请教主下达反击之法,这些年兄弟们实在受了太多窝囊气!”
几人接连附和,都在请求君九倾正面反抗秦舒峥的咄咄逼人。
“分坛已毁的话,你们就现在阴风谷住下。”君九倾淡淡道。
他们没料到君九倾会是这样的答复,意外之后,恳求道:“昔日九灵教在江湖中是何等的令人闻风丧胆,如今却是谁都能欺负了。教主既掌教,就该拿出教主的样子,还我教昔日辉煌,这才不辜负先人们创立九灵教的艰辛。”
“昔日辉煌?”君九倾意味深长地重复了这四个字,将那几人挨个再看了一遍,目光并不锐利,却令人脊背发凉,道,“你们要的辉煌,你们自己去创。如今我掌教,自有我掌教的方法,合者留下,不合者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