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细细小小的,哪怕周围出奇安静,君九倾也听不清沐清徽到底在说什么,只能感受到怀中的少女抓紧她胸口的衣服。
他想,她可能是做了噩梦。
君九倾收了收手臂,将沐清徽抱紧了一些,那少女似是有所感应,抓在他胸口的手渐渐松开了,也不跟刚才那样说梦话了,反而跟只乖巧的小猫儿一样,在他心口蹭了蹭,这才安心地继续睡了过去。
君九倾见她终于安生了,轻轻舒了口气,气息扑着沐清徽额上的碎发,弄得她有些痒,她便又往君九倾身上蹭。
他还从来没睡得这么难受过,不过看沐清徽一切安好,他就暂且忍了已经发麻的手臂,就着她的睡姿试图再度入梦。
沐清徽自然不知道夜里有过这样的小插曲,早晨睡醒了睁开眼,发现君九倾还没醒。
挨着这么近的距离,沐清徽仍是觉得这人生得太出众,这脸上除了日常不见笑容,竟是挑不出一丝毛病来。她忍不住盯着多看了一会儿,那原本拢在他心口的手缓缓地往上移,轻轻点过他的下把,触上了他的鼻尖。
君九倾的睫毛动了动,沐清徽以为他醒了便立刻闭上眼睛装睡,可等了一会儿不见有动静,她先微微睁开一只眼查看情况,看君九倾睡得安然,她就放了心。
这回,沐清徽壮着胆子将指尖落在了君九倾的眉心处,动作柔缓地掸了掸,口中轻声念着:“给你把烦心事掸走一些,你这眉头就不用一天到晚都皱在一块了。”
正要缩回手,沐清徽发现君九倾的耳朵红得跟被煮熟了一样。她已是好奇许久,遂想趁此机会摸一摸这魔教教主的耳朵。
只是不等沐清徽移手过去,君九倾就真有了醒转的迹象,她再一次装睡,腔子里心跳跟做了坏事生怕被发现了一样快得想要蹦出来似的。
君九倾睁开的眼眸里没有丝毫刚睡醒的惺忪,他静静地注视着沐清徽,看她假装还在睡梦中的样子没拆穿,可那张脸红得跟打了十几层胭脂似的,早就出卖了她。
看了看时辰,君九倾决定起身,但他没打算直接弄醒还在“睡梦”中的沐清徽,便小心翼翼地从她身下抽出手臂,忍着从臂到肩膀的酸痛,去了石床另一边运功。
沐清徽暗中庆幸没被发现,一直等到君九倾运功半途才装作刚刚睡醒,免了这同床共枕的尴尬,至少还能缓一缓。
君九倾运功结束时,沐清徽正在调息,他只道她到底少女羞涩,又听见邱子婴来送早膳的声音,便先去开了师门。
邱子婴见是君九倾亲自来拿食盒,一时有些惊讶,但细细一想又觉得合情合理,遂没有多话,交了食盒就在洞外守着。
午间时分,黛黛来送吃食,又见君九倾来开门。她不比邱子婴内敛沉静,视线往洞中瞟了瞟,却被君九倾用身子挡着,她旋即意味深长地笑道:“人家金屋藏娇,九哥你这石洞是不是太寒碜了?”
君九倾却看了邱子婴一眼,看得那青衣剑客低了头,似是无地自容的样子。
黛黛一面为君九倾居然有这种转变而高兴,一面又不甘心邱子婴受欺负,便冲洞内喊道:“沐清徽,你师父被人欺负了,你管不管?”
沐清徽忙跑到洞口问道:“怎么回事?”
君九倾把食盒塞到沐清徽怀里,催促道:“进去。”
沐清徽抱着食盒莫名其妙,不服气道:“这么凶干什么?”
君九倾居高临下地盯着沐清徽,那目光冷得犹如万年玄冰,看得沐清徽后背发凉,这就准备乖乖回悬光洞里。
“进去。”这一句,简单却耐心,语调柔得似春风。
黛黛看得目瞪口呆,转头问邱子婴道:“你确定这是九哥?”
邱子婴坚定地点头。
沐清徽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抱着食盒先进去了。
沐清徽刚布好菜,君九倾便回来了。
两人对坐而食,君九倾看她吃得津津有味,道:“再就着你的口味来,也不用吃得这么快。”
沐清徽只是突然间胃口好了起来,却没想到君九倾知道这些日子送来的菜都是按着她的喜好做的,不由惊讶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君九倾安安静静静地吃饭,没有作答。
想起君九倾对自己的照顾,又见他最近脸色总是不好,沐清徽便夹了个鸡腿给他,道:“补补。”
君九倾惊讶地看看鸡腿,在看看沐清徽衔着筷子偷看自己的样子,顿了顿,吃了一口。
见君九倾没有拒绝,沐清徽心里高兴,吃了口米饭都觉得嚼出的甜味比刚才弄。
一只鸡翅出现在沐清徽碗里,她意外地看着一脸冷漠的君九倾,听见他说:“以形补形。”
一声轻笑缓解了此时略显尴尬的气氛,沐清徽却发现君九倾的神色比之前凝重了几分,她问道:“看你忧心忡忡的,是有什么事吗?”
君九倾第一次没有回避这样的问题,满是担忧地看着沐清徽,道:“初八了。”
虽然过去君九倾没有明说,但沐清徽已经知道他每个月都会为自己运功疗伤,如今已经能够确定时间就是每月初九到初十的交子时分,也就是明天晚上。
“你是在担心,没有你,我抗不住?”沐清徽问道。
“我哪次没在你身边?”
这话真把沐清徽问住了,也问得那赧颜红霞再度爬上了她的颊。她用筷子戳着碗里饭,头低得都快埋进饭碗里了。
“我不是不相信你。”君九倾解释道,“只是这事确实凶险,容不得一丝差池。”
“不是有你在吗?”沐清徽抬头,一双清亮的眼眸看着身前满脸意外的君九倾,写满了信任。
片刻后,君九倾回了神,眉间愁色未去,却蓦地有隐约的欣喜,言语更是温柔,道:“我一直都会在。”
似承诺,坚定且充满信念,如是包括天地间万物,让沐清徽相信他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无论发生多大的危险,即便事关生死,他也不会对她轻言放弃。
“君九倾……”有一股从未有过的热烈感受在胸腔中涌动不止,激励着她的勇气,让她想要在此时此刻表达出来,“我……”
他看似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女,看她眉宇间的忐忑兴奋,看她那翕合的双唇几次欲言又止,那即说未说的话,她又是激动又满含娇羞的模样,勾动着他的好奇和期待,若不是从来定力惊人,此时脱口而出的话便不是这句了:“你什么?”
他本不是要说这句的。
第29章 坚持
君九倾内伤重,如今不便再为沐清徽疗伤,这才让她自学调息大法,也是坏了九灵教的规矩。
那人虽从不提这件事,可沐清徽再细细回想曾经被自己忽略又或者是被君九倾刻意隐瞒的细节,竟都是他对她的关心和帮助,从他们相识至今,他真的从未害过她,一丝一毫都没有。
“若是不能集中精神就别运功。”君九倾薄责道。
沐清徽收功,此时正与君九倾面对面坐着,她借着周围的烛光去看君九倾总是没有什么血色的脸,担忧道:“是我害得你内伤这么重,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原本两人目光交汇,但沐清徽眸光中的真诚和关切却像是有火烫在他心头,他转过视线避开她的注视,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倒是你,就快交子,需时刻注意。”
“君九倾,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沐清徽往他身前挪了挪,不顾他看来惊讶的样子,诚挚地恳求道,“如果今晚我真的熬不住,你别管我,可以吗?”
他绵长地倒抽了口气,眉头皱在一起,盯着沐清徽,问道:“不是要留着命报仇吗?”
少女低下头,面容几乎全部陷在阴影中,叹了一声,道:“我曾以为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是让我一心一意为我爹和我去报仇,但现在想一想,也许老天爷另有安排,是想让我看清楚曾经没有看清的事。”
她的声音轻,却逃不过君九倾的耳朵,他长久地凝睇着眼前低着头的少女,周围安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也能让他感受到她此时的低落和沮丧。
肩头有一只手轻拍了两下,满是鼓励的味道。
沐清徽错愕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君九倾,不知是不是烛火温柔的关系,他一贯冰冷的眉眼如今也不再凛冽,似有涓涓细流淌进她心里,稀释了那些消极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