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莫慌!”安慕听到报告后,举起十字枪喊道。“向死而生,求死者生。拿下李府,斩下卓娜提亚首级,杀出血路!”
楼台、坊墙上纷纷出现了布谷德弓箭手,开始了狩猎一般对十箭联盟军队的屠戮。他们却视如无物,沿着主道朝着李府杀去。无数同僚中箭倒地,他们便纵马踏着尸体继续驰骋。
“挡住他们!保护女王府邸!”
布谷德士兵们高呼,拦路的守军却无法将让这支军队哪怕缓下马蹄,弓箭手们朝着安慕不断射箭,却十字枪不断打落。军队人数越来越少,却奔驰的越来越快,眼看着将接近李府的大门。
“列阵!”
布谷德步兵们摆起了枪盾阵,似乎是在单宁府得到了吕军的训练与帮助。十五尺的长戟与大铜盾组成的阵列横在了李府大门前不远处。后排的弓箭手们一齐放箭,黑雨迎面而落又击杀不少骑兵。他们丝毫不停下马蹄,就在接近的一瞬间安慕一拉马头,连人带马跃起跳入了阵中,后面无数骑兵则被戳死在了长戟上。安慕一斜身躲过门框,纵马冲入了李府大门,后面的守军想要追讨却被后续而来的十箭联盟军队死死拖住,还是让她冲入了庭院。
突然一箭中了安慕的马脖,坐骑嘶鸣一声,顿时人仰马翻。安慕一个跟头还是站了起来。然后才看到不远处,马背上手持弓箭的白狼将军。
“你这家伙,骑的倒是挺快。叫我从城门一路好追”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
“小小蟹将,有何贵干?”安慕突然笑了,白狼将军却没有被激怒。
“你能打败红古将军,可不代表能过我这关。”他取出双弯刀,纵身下马。“如此一来就公平了。”
安慕却还是一笑。
“只是死在马背还是地上的区别。”
“讨打!”
他纵身一冲,一瞬至安慕眼前,双刀砍到了十字枪的左右枪头上,顿时火花并发,鸣声刺耳。
白狼将军连续劈砍,左右横落,却纷纷被十字枪挡住,他虽然不断地积极进攻,却没能让安慕后退一步。安慕攻击,则被他闪过。
安慕是个强者,但再强的人也无法斩落够不到的东西。例如远在天上的雄鹰,例如以两把弯刀作为翅膀的雄鹰。
“再来!”白狼将军躲过了安慕好几次几乎快到看不见的攻击,还是双持弯刀,如此挑衅道。安慕稍微有些惊讶,因为她似乎是第一次在比拼中输掉了速度。
“有意思。”安慕脸上露出了许些兴奋的神色,将十字枪一扔,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细剑。
白狼将军一愣,他眼里十字枪是比细剑更强的兵器,至少一寸长一寸强,长兵才是真正有威胁的存在。她却把长兵一扔,换了细剑,难道是看不起自己?
白狼将军练双刀而非长兵,就是因为父亲死在了长兵之下。
他从小只想证明一件事,只要够强,兵器便不是绝对。
如此想着,用一双弯刀斩杀了多少用长兵的敌手?恐怕都记不清楚了。
就连眼前这个敌人,长兵出神入化,也是理想中的对手,但是为什么要扔掉长兵呢?为什么要变成和自己一样的短兵者?
轻蔑?侮辱?就和自己下马一样吗?
“你想…你想侮辱我白狼吗!”
如此怒吼道,却发现安慕不在那里了。
那里只有飞起的尘土。
而安慕近在眼前。
安慕在攻击的一瞬间,仿佛堕入了永恒当中,那就是战斗的快意。只有那一瞬间,斩下,刺下,撒放弓弦的瞬间,能够感受到战斗的愉悦。白狼将军,你确实很强,用两把弯刀挑战了无数强者;如蜻蜓一般躲过攻击;如鹰一般迅猛捕食;如狼一样紧盯机会。只要够不到,千里之外和近在眼前就没有区别,你的想法是对的。在这个纷乱的时代,有着自己的信念与坚持,实际上不用怀疑,那便是你自己的武道。
安慕心中坚信,武道所通向的结局应当是湮灭。对自己的证明最好的方法就是毁灭。只有那样才是完美,才是对战士而言战死沙场的最好结果。
白狼将军跳步后退,却感觉到了一股与以往受伤不一样的灼热。如此的灼热却又转瞬即逝,就像是用烧红的铁丝粘着皮肤,却又立刻离开一样。
从肩膀到腹部,一个巨大的伤口出现了。为什么?为什么伤口会越过甲胄?难道那个细剑是妖术做出来的不成?白狼将军的想法还未结束,第二剑便落下了。
半月一般的轨迹,从举过头顶落到脚下又升起来。白狼将军只觉得脚下一软,就跪倒在地。
好烫,为什么会如此?
白狼将军这才感觉到了鲜血涌出,从甲胄与靴子上细小的划口,鲜血喷涌而出。
在毡房旁,在沙场上,年幼的白狼问受伤的父亲:“既然长兵更有优势,为什么不用长兵?”
父亲收起了两个弯刀,非常鄙夷的看着他,仿佛他说了什么很没水平的话。
“没有短兵就不能赢的道理”
“那么只用短兵,也是可以常胜的吗?”
“只要够强,兵器便不是绝对。”
那是什么时候呢?很想知道它在人生中的次序,但如今怎么想却都想不起来了。
他口吐鲜血,双刀落地,跪在那里已经直不起身子。两把刀败给了一把剑,连长兵都能击败的自己,竟然完全不是一把细剑的对手。
原来是如此啊。原来自己追求的东西,是这样的道理。
虽然被斩了,却为寻求到了久违的道理而感到愉悦和满足。只要够强,只要够强——真正明白了这一点的自己,又变强了。
但鹰的翅膀,已经被斩下了。
白狼将军明白了,几乎是大彻大悟。鲜血不光从胸前涌出,也从背后涌出。那是难以想象的巨大伤口。大地越来越近,天地仿佛都倒错了。
奇怪了,黑夜也从未如此之黑。
安慕收起了剑,转身朝着朝尚阁而去。祠堂,花园,东西宅,长亭,如此接连而去,斩杀、收拾着任何挡在路上的御前侍卫。安慕仿佛无人能挡,转眼就已经来到了朝尚阁的楼下。那里还有两匹战马,似乎是有人捷足先登。但只要卓娜提亚没有逃出去,她就是瓮中之鳖。
“她就在这里,是吗?”
问着一个被掐着脖颈的年轻侍卫,他浑身是伤,只是痛苦地点点头。安慕用细剑给了他解脱,然后就冲进了朝尚阁内。身后的喧杂喊杀声越来越响,只要她的军队还在门口拖住布谷德人,他们就来不及组织力量阻止安慕。她越发的欣喜起来,这一切实在是太顺利了。
“卓娜提亚!”
她一脚踹开了门,举起了自己的细剑。
“我来杀你了!”
话音刚落,她的表情却僵住了。
***********************
当城外的大战开始时,我也只是在刺客们的帮助下来到了李府。朝尚阁就在眼前,儿时关于这楼台的记忆也清晰了起来。
刺客们安置起了攀绳,我也趁着这个空隙与她说起了话。
“你确定城不会破吗?”太阳落山,火流星一般的飞石开始落到城内,虽然还远没法威胁到李府所在的地带。
“她敢开着城门,那外面的军队进来就会输,不进来也是输。”虽然城门大开,我们却不是从城门进来,而是从城墙躲躲藏藏攀爬进来的。
“你倒是比我还有自信。”对她如此说道,我就被刺客们拉到了绳子上。他们将绳子绑在了我的肩膀上,告诫我不要太用力小心腹部的伤口开裂,然后拉着绳子将我送了上去。
朝尚阁的顶层,仅有一层灯火通明。刺客们选了非常好的一个位置,让那些在楼阁屋顶的布谷德士兵们也注意不到我攀上了朝尚阁。
推窗而入后,我愣在了那过道里。虽然我知道不远处拐角应该就有御前侍卫,但还是不自觉地愣在了那里。小时候在朝尚阁和哥哥们在一起的记忆浮现了出来,自那之后这是第一次再一次回到了我自己原来的家里。虽然上次被二哥送回单宁府也是待了一阵子,却完全没能够接近被霸占的李府。
卓娜提亚把李府选做自己的住处,或许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为了让我来找她,找得到她。
漫步过了回廊,窗外看得到单宁府城坊陷入战火的模样。上一次见到单宁府如此狼烟滚滚,也是被博德人掳走的那一回。那时觉得战场是地狱一般可怕的地方,就连自己熟悉的家乡也会变成如此。多少年后,物是人非,面对硝烟弥漫,我却已经是习惯甚至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