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不语。
杨依心知其意，她掩去失望之色，勉强地露出笑容，咬了咬唇，又问：“我们能陪他多久？”会是一辈子吗？
“……”老者对她温和地微笑，随后默不作声地踏出殿门。
杨依愣愣地望着老者离开，忽然听到一人儿道：“妈，你怎么还不过来？”
酣畅淋漓度过周日，迎来周一，沈昱大早睁开就开始期待下午的到来。至于算卦的事儿，早就被沈昱抛之脑后了。
开玩笑，顺其自然，那不就是白算嘛？不顺其自然他还能逆天而行？
沈昱决定和许靖华说清楚，周一周三干脆推掉了。
终于挨到下午，却在第二节 课时，天空下起大暴雨，好在，大雨在最后一节课变成了小雨。
放学后，沈昱撑着一把雨伞，走到了他们约定的地点。
他唤：“柳长钧。”
柳长钧撑着把小伞，高高兴兴底钻进沈昱的伞下，收起了自己的雨伞。
沈昱的伞不大，再加上两人的身高差，雨几乎是毫无阻碍地飘了柳长钧一身，沈昱无奈地蹲下来。
“下雨了，我们今天……”沈昱试探地问。
柳长钧立刻接道：“去哪都行！”
“去哪呀！”沈昱笑着反问他，见小孩表情难堪，想了一会，拍拍他的小脑袋，道：“你应该还没在这附近逛过吧？”
柳长钧用力地点头。
“好，带你去青石巷买吃的。”沈昱冲他笑了一下，道：“撑你自己的伞，这伞遮不住咱俩。”
他们绕过学校，途经一条街道。五彩的装饰灯朦胧在云似的水气中，店铺的屋檐下到处是躲雨的人。
柳长钧好奇地张望四周，悄悄地走在沈昱身后，几次想停在这里玩儿，然而沈昱大步地向前走，青石巷并不在商业街。
渐渐喧嚷的人声逝去，走在一条泛起棕黄的柏油路上。路面坑坑洼洼积着雨水，大暴雨后，道路两侧堆满掉落的树叶。
沈昱走在前面，忽然转过身来，“你在干嘛呢？”
这一路，柳长钧都默默跟在他后面，沈昱时不时会停下来等他，但走着走着就又溜到后面了，沈昱便也不问了。但是，在这段路上，沈昱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小，小孩离他越来越远，沈昱终于回头了。
只见小孩停在了路边的一堆树叶旁，一把雨伞挡着了小孩半个身子，他小心翼翼地伸出脚踩了踩叶子。沈昱一挑眉，朝他走去。
“喜欢踩树叶么？”沈昱站在他身边。
柳长钧收回脚，抿着嘴巴，始终不看沈昱。
沈昱在心里觉得好笑，抬腿用力地跺在树叶堆上，柳长钧诧异地抬起头，沈昱不理，跳到树叶堆里乱踩一通。
“噗嗤。”
柳长钧忍不住笑出了声，沈昱停下动作，“呐，一起上啊？”脚底的树叶堆都被沈昱踩扁了，焉焉的样子，沈昱就绕到另一堆树叶，站上去又啪啪啪几脚。
“哈哈哈哈！”柳长钧咧着嘴笑，两颗小虎牙尤其可爱。他合起雨伞，在一堆树叶里活蹦乱跳，高兴地咯咯笑。
沈昱见这路上枝繁叶茂，也淋不到什么雨，就随着一起收了雨伞。
他们一边踩树叶，一边从一个小水坑里，跳到另一个小水坑，又打又闹地走出了挺远。
眼见快要走完这条柏油路，忽然，沈昱发现一堆堆得老高的树叶，他激动道：“长钧！快过来！”
“哎！”稚气的声音动人，柳长钧极度兴奋地跑过去。
沈昱离那堆树叶大约还有两步之遥，他看准了那堆叶子，猛地高高跃起。
“扑——”
“啊呀！”
“哇！”
伴随水花四溅的声音，两人同时惊叫。树叶飞散，这高高的一堆叶子下，竟是一个不浅的水坑！
沈昱踢走盖到小腿的树叶，望见了自己湿透的鞋子，还泡在雨水之中，浅色的长袜也变成了深色。他第二个反应，就是看向刚跑来自己身边的柳长钧。
柳长钧瞪着大大的眼睛，盯着沈昱的脚发呆，那雨水从坑里飞起，泼到他了，那下半身衣服是都湿哒哒的。
“我……咳，我们不怕淋雨咯。”沈昱讪讪地笑，从水坑里走出，皱着眉头甩了甩鞋子里的水。
柳长钧凝视着沈昱的每一个动作，先是咯咯地笑了两声，然后越笑越大声，笑得前俯后仰，“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昱面色纠结地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笑会传染，竟也相继哈哈大笑。
“哎哟，我肚子疼！”
沈昱捂着肚子，样子好像很痛苦。
柳长钧一边笑，一边踢起一脚水。
沈昱猝不及防被泼了一脸水，一下子笑不出了。柳长钧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笑了几声也不笑了，无辜的大眼睛对视上沈昱复杂的眼神。
终于，沈昱一把抓起地上的树叶，朝柳长钧扔去，“跑？你再给我跑！”
“咯咯咯！”
柳长钧勒紧书包，提起粉藕似的小短腿，在大路上窜来窜去。沈昱抓起一把把的树叶，哗啦啦地撒。
柳长钧体力自然不如沈昱好，跑了一阵子终于停下来了，直直接住沈昱扔来的树叶，还飘进了衣领几片。
“你跑呀！”沈昱喘着气。
柳长钧撑着膝盖休息片刻，转过身，眨了眨眼睛，“累了。”
不得不说，沈昱对小孩萌萌的样子真是毫无抵抗力，他俯身弹了下柳长钧的脑袋，温柔地拂去他衣上的落叶。
柳长钧甜甜一笑，“不生气了？”
沈昱露出疑惑的表情，“本来就没生气呀。”
柳长钧踩了一脚沈昱湿漉漉的鞋子，认真地说：“那你还追我这么久？”
“闹着玩的。”沈昱摸了摸他的头，“你不会真以为我生气了？”
柳长钧避开他的手，像是有些落寞，独自一人蹲在一滩小水坑前，探着脑袋地看。
“……”
面对突然的情绪变化，沈昱无声地望着他一会，跟着蹲在了他对面，也一起对水坑看。
水面平静如镜，没有一丝涟漪，倒映着两张粉红的脸蛋，沈昱盯着柳长钧的面容，不知道柳长钧也在看他。
柳长钧道：“你应该生气的。”
沈昱道：“你自己说，你长得像不像女孩子？”
柳长钧表情一僵，白了沈昱一眼，心想一定要让他见见珈吟妹妹。
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没有理会沈昱，就走出了这条绿道。
天空飘落着雨点儿。
“打伞呀！”
沈昱急忙说，撑起雨伞就朝他跑去，却在下一秒愣在原地。
柳长钧仰起头，两只小手拢成碗状，高高举过头顶。
扑闪的睫毛上沾了雨珠，却目不转睛地望着那高举的双手，直到手掌心里积满澄澈的雨水。
他是喜欢下雨的，喜欢看这天上之物，从遥远的地方落到眼前，即使是坐在屋子里，隔着一扇窗玻璃。
沈昱在刹那间变得安静，望着小孩，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过了许久，才回过了神。
他将伞举到了小孩头顶，垂眼看着那手心里的积水，还有小孩认真思量的模样。
不禁伸出手指，在他手心里轻轻一点，一圈一圈的波纹从他的指尖漾开。
“走吧，前面就到了。”
“你喜欢看雨么？”柳长钧轻声问。
“……”沈昱将视线停留在小孩儿的脸上，几秒后，答：“我喜欢看你看雨。”
“呵。”柳长钧笑了笑，让雨水慢慢从手心流下，然后拉住沈昱的手，“就用一把伞吧。”
沈昱勾唇笑了，心想大概还真应了自己说的那句话。
不过这段路，两人都有些沉默，不知道是玩累了，还是怎么了。
“沈昱。”
“嗯？”
“你听过‘黛玉葬花’吗？”
“……听过。”沈昱低头看向小孩，心里要多别扭有多别扭，“你小小年纪问这干什么？”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
“停停停！”沈昱哭笑不得，“你这脑瓜子里都装些什么呢？”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
“啊我知道了，你是一台莫得感情的学习机器！”
沈昱忽觉得胳膊一紧，回头看，竟是柳长钧顿在原地直瞪着自己，“我有感情！”
沈昱噗嗤一笑，没想到他又认真了。他俯身靠向柳长钧的脸蛋，贴近了说：“哥哥知道啊，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