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还喜欢?”他得意地看着她,等着她红着一张小脸向他谢恩。
褚彦青却高兴不起来,悻悻道:“皇上喜欢就好。”
皇帝纳了闷儿,这是什么反应?瞬间也有些气恼:“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不是一直喜欢山茶花吗?元华宫里还有一株是你亲手种的呢。”
褚彦青瞟他一眼,失落道:“那是为了投皇上所好才种的,我自己并不喜欢这花。”
皇帝拧眉问道:“你既然不喜欢这花,当年为何要在荷包里装这些花瓣?”
褚彦青猛然走近他,解下他腰间的新荷包,正要打开给他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被皇帝一把夺了过去。
“你御前失仪,当心朕治你的罪!”皇帝看着她,目露慌色。
褚彦青撅着嘴,有了情绪:“您没打开看过吗?那里面装的是玫瑰不是山茶!”
“朕又不知你突然换了喜好,你无端气恼什么?”皇帝道。
褚彦青一阵头疼,一只手扶住了额,艰难开口:“我根本就不是褚——”话还没说完,人就倒在了地上。
皇帝大惊失色,连忙将她抱起就近往筱梦阁里跑,大声喊道:“来人,快去叫太医!”
三位太医又是轮番上阵,接连喂了三碗汤药,都被她吐了出来。折腾到后半夜,三人均是摇头叹气,感到束手无策。无奈之下,为首的张老太医来到皇帝面前,颤巍巍地跪了下去,痛心道:“皇上,请恕微臣无能,褚嫔娘娘这会子……怕是不好了!”
皇帝握紧拳头,脸上有了愠色,“什么叫不好了?”
张太医仰着满是皱纹的脸,颤抖着说:“娘娘已经高热三个时辰了,现在脉象微弱,气若游丝。微臣让人多次喂药,均被娘娘吐了出来。而后又让娘娘含了参片,却丝毫不起作用,眼下怕是、怕是不行了!”
老太医沧桑的声音落下,那种绝望又无力的感觉再次向他袭来,险些击溃他在心中建造多年的堡垒。他摔杯而起,怒声道:“朕不信!几个时辰前她还好好地在同朕说话,怎么可能突然就不行了?!你去,你接着给朕治!治不好,朕拿你们是问!”
“是!是!”张太医吓得赶紧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回到了床榻边,手忙脚乱地拿出她嘴里的参片,重新把起了脉。
就在这时,褚彦青似乎有了丁点意识,开始呓语。张太医见状,忙让敏彤去通禀皇帝,一抬头,看见皇帝已经走了过来,自觉地退到了一旁。
“皇上。”褚彦青叫他的名字,含糊不清道:“我不是褚彦青,我不是郡主,我是……”
皇帝的眉心拧出一道沟壑,揪心道:“我知道你不是她,那你快点起来告诉我,你是谁?”
“救我!”喊完,她再次失去意识。
皇帝心绪大乱,想喊她的名字,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喊什么。片刻后,他垂着头站起身来,失魂落魄道:“张太医,过来看看褚嫔怎么样了。”
“是。”张太医答道。
皇帝脚步沉沉地走出筱梦阁,望着寂静的宫院,回想起十年前在水里失去意识后,做的一个漫长的梦。
他的思绪尚未飘远,敏彤突然从殿内跑了出来,大喊道:“皇上!娘娘醒了!娘娘醒了!”
皇帝闻声回头,瞬间收回神思,疾步回到殿内。进去时,褚彦青已经坐了起来,靠在床头。
张太医向他回禀完褚彦青的情况,和其他人等一起退了出去。
褚彦青安静地坐着,面色苍白,略带歉意道:“让皇上担心了。”
皇帝一把将她抱住,喘着气说:“你当真要吓死我了。”
褚彦青却无动于衷,语气平平:“皇上勿要说这种话,不吉利。”
皇帝察觉到异样,喜色渐无,慢慢松开了她。两人对视半晌后,皇帝哑声道:
“彦青,别来无恙。”
☆、第16章
褚彦青神色不明地冲他一笑,道:“别来无恙。”
皇帝思忖一刻,问道:“她,还会回来吗?”
褚彦青感到莫名,反过来问他:“皇上,她已经霸占我的身体三年多,难道你还想让她回来吗?”
皇帝望着她,沉默不语。
“你和她之间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褚彦青语气不悦,接着又问:“皇上可是喜欢上她了?”
皇帝尴尬起身,背对她负手而立。
褚彦青扫视一圈殿内,最后看向他的背影,似笑非笑地说:“筱梦阁,筱梦一场,这名字取得可真恰当,不正是你和我,还有你和她之间的缘分吗?”
皇帝微微侧首,灯火只照亮他半边脸,遗憾道:“这一切本是为你一人准备的。”
褚彦青不禁觉得讽刺,失笑一声,道:“是啊,这分明是皇上为我准备的一切,却被别人先占去了。皇上和她在这里同床共枕的那个晚上,睡得还真是安稳。”
“彦青!”皇帝转过身来,无法直视她苍白的脸,低着头说:“那天晚上,她来给我送荷包,我以为她就是你。”
“她那么拙劣的谎话,你都愿意相信!”褚彦青唇色发白,满目阴鸷,反问道:“那后来呢?覃太妃死的那天,你便可以断定她不是我,为何还想立她为后,让她做你的妻子?”
皇帝抬起眼帘看着她,星目中似有巨浪翻涌,声线有些颤抖:“因为皇后之位,必须由褚彦青来坐。不管她是还不是。”
褚彦青忍不住笑出了声,如瀑如墨的黑发衬得她愈发邪魅。片刻后,她道:“你看,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当皇帝,我父皇比你年长十几岁又怎样,他那样优柔寡断,哪里是你的对手?”
皇帝皱起眉头,有些羞恼:“你父皇让位后,我打算尊他为太上皇,可我没想到,他会选择一条最不该走的路,我也没办法。”
“你让他颜面尽失,让他愧对褚家的列祖列宗,他怎么可能愿意苟活在你的皇城里!”褚彦青垂下眼帘,面如死灰一般,“倘若我不知道他是我的亲生父亲,不知道你姑母害死了我的两个皇弟,不知道你怂恿父皇,将姐姐们一个个送去和亲……”
皇帝看她麻木地滴着泪,心里仿佛在滴血,再无力辩解。
褚彦青抬头看向他,眼睛已经失神,道:“倘若我只是安南王府的郡主,也许就不会这么恨你,更不会因为喜欢你,而觉得如此耻辱。”
皇帝向她迈近一步,两眼泛着泪光,“你可以恨我,但不要再折磨你自己了。”
褚彦青听后徐徐点头,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睁大眼睛,“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喜欢她了。”
皇帝握紧双拳,仿佛要把骨头捏碎了。
褚彦青坐了起来,直视着他:“她披着我的皮囊,却不曾背负你我之间的恩怨,又那样明媚动人,你怎会不心动?”见他默认了,更加激动:“你在这里种满山茶花,想就这样把我们两个当成同一个人,是不是?”
皇帝微微摇头,喃喃道:“不是的,不是的……”
褚彦青大声道:“那我现在告诉你,你这是在做梦!她永远回不来了!”
“够了!”皇帝低吼一声,胸口剧烈起伏着。
褚彦青哼笑一声,看他难受,像是解了一丝心头之恨,渐渐平静下来:“你告诉过我,十年前你被人扔进湖里,濒死时,进入了一个奇怪的梦。在梦里,你被一个女孩救起,所以才得以生还。”
皇帝茫然道:“那个女孩不就是你吗?”
“那是我骗你的。”说完,褚彦青笑了起来。
皇帝不信,说:“可你和她长得一模一样,你还知道我梦见了什么,你如果不是她,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褚彦青道:“我自己也觉得奇怪,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可偏就这么巧,你的这个奇梦,在我十岁那年出去踏春时,偶然在湖边看到了,还害我落了水。”
皇帝已然心乱如麻,只能看着她,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你也不想想,十年前我才六岁,怎么可能救得了你?”她蔑他一眼,继续说:“我十一岁那年,你在御花园的池塘里救起我,看清我的长相后惊喜不已,误以为我就是在梦里救你的人。当时我明知自己不是,却因为年少懵懂,索性将错就错认了这段缘分,这才叫你死心塌地。”言毕,褚彦青的脸上浮出诡异的笑容。
皇帝惊恐地看着她,细想她的话,忽然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也像她现在这样坐着,笑着对他说:“我自幼熟识水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