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吃吃笑了起来。她漠然了脸色,妖媚般起身,看着半跪在地手握长刀,抬头轻蔑着看她的冷酷青年。
“所以我们现在是敌人了,对吧?”
“看来老子刚才演技不错。”
元逐无谓地拍了拍身上的污水,单手持刀站立起来,一脸嘲讽。
“不露点破绽给你这妖女,你怎么还能相信,我还是当年被花街混混们往死里打,也决不低头的那个小屁孩?
一个情报换你条命。今晚老子心情够差了,不想再杀人,滚吧。”
“呵呵你变了,这般绝情可是讨不得女孩子欢心的哦?
十三还有一事要提醒你,罗雀的主人。”
十三拂袖,路过肩上架着刀,靠在树旁仰头发呆的元逐,“不要再提供情报给黎九他们了。
你和他们不同,黎九有她威震朝野的父王,萧世离有他誓死不离的九殿下。
元逐,到危险之时,没有人会记得保护你。”
“是是,我爹不疼娘不爱,还是个没被清理干净的反贼孽种…”
他啧了一声,“可有个运气很好的笨蛋还一往无前地想要去查明真相,我作为她的陪练,总得奉陪到底吧?
虽然她看起来…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
殿下远处的笛声急急盘旋而上。
银铃般的钟声接二连三地震动起来,像是少女的娇笑。战鼓四周白羽衣的舞女们从角落里踏步而来,围绕着那缕烛光踮脚旋转着,悄然褪去了肩头的雪色轻纱。
昏暗中满殿白绫随风飘荡,十三名舞女伴随着雨声与鼓点,挥出了艳红的长袖。她们端丽而肃穆地在战鼓之下一圈又一圈转动着,宛如眉间点花的地宫俑人。
两侧鼓声伴随着雷鸣齐齐敲响,上方持剑假面的少女身披白绫,缓缓起身。
“魂兮…归来。”
黎九浅声低唱着单手举起巨剑,背对殿上踏响了站立的战鼓,抬手挥剑。
殿外闪电劈下,少女身侧白绫在瞬间便被尽数割断垂地,满殿的烛火在一瞬间骤起。她扭过头,面具下沉静的眸子看向了殿上诸位。
窈窕而立,却宛如修罗。
“砰——”
宁氏手中的茶具悄然滑落在桌面上,浑浊的眼中不知为何,流下了一滴眼泪。
“你回来了…”老人喃喃自语着。
第66章 将女诅咒
“宁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息茗皱紧了眉头, 回头去看身后若有所思的长公主, “镇国公主的薨逝对太皇太后影响有多大,你不会不知道, 那曾是她最疼爱的孩子!”
“所以,就不要告诉她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卫宁苓抬眸, 面色不善。
“该结束了吧?这场卞唐上下自欺欺人的骗局。”
“你是说,骗局?”息茗迷茫地问道。
“是了, 我忘记了, 就连娘娘您也不知道…”
她突然低声笑了, “因为我们整个皇室当年,除了那孩子…大家都抛弃江都了啊!”
——
原本气氛松快的殿下, 已经有昔日老臣认出来了鼓上漠无表情拔剑挥砍的鹤衣假面女子,不禁脸色凝重了起来。
“长公主她想要干什么?那可是广仪殿下当年跳的剑舞啊!”
“鼓上那女孩到底是谁?!连身形面容都几乎与当年的镇国公主如出一辙, 江都城中据我所知, 可没有真正会用剑的舞女!”
“…我说, 你在花街吃酒多了, 老眼也昏花了?
那女孩刚才拔剑断绫的气势,哪里像是个普通舞女, 至少也是哪个武将家里的小姐吧?”
“可是江都并没有如此的女子!
你想想看,就算是江都镇左王府里最精通刀枪武艺的黎二公主,容貌身材也与鼓上这位并不相似。
她,这少女岂止是像当年的广仪殿下,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话说又回来, 今晚好像没有见到黎二公主…?”
——
“阿嚏!”
不远处的宫街一侧,黎锦裹着个黑袖金蝶尾纹的薄衣,站在公主府的屋檐柱子下瑟瑟发抖。
“这雨越下越大了…”
她揉揉通红的鼻头嘟囔着,擦了擦溅在脸上的水迹,颇为忧虑地抬起头,“都这么晚了,不知元逐现在回营没有?
我记得那些禁军里面,也没有通知他巡逻结束的同伴。”
眼前隐约有撑伞的黑影快速闪过,她身形一躲,将身体几乎融入了柱下的阴影当中,抄起身侧的竹伞敏锐地观察着。
来了…!
她奉长公主之命在此处等待多时,却又不知具体何事,心中早已有些不耐。
眼见又几名黑影走过,黎锦在心中低语。她随即无声地撑伞,魅影般尾随在那几个身影之后。
突如其来的大雨彻底掩盖住了女子本就轻敏的脚步,她暗暗控制着与目标的距离,转角出了府邸。
“…长公主所言不错。”
待她看清那几人皆数是身着粉衫,头盘双鬓正待桃李的娇弱宫女,暗自低语着拉近了距离。
“看装扮,确是宁氏府中的宫女。”
暴雨将宫街两侧的大红灯笼吹淋得疯狂摇晃,女子撑着竹伞一身黑衣,疾步向前走去。
一定会抓到你的!
猩红的烛火映得黎锦眼神通亮,她背后那处凤尾蝶纹辉煌如流金。风雨从背后掠过,女子悄无声息地甩剑出袖,江都精铁浮光般的色泽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雾,与身侧的杉树擦肩而过。
叮铃——
“呃…!”
风中似乎有铃声微动,黎锦心口顿时像被人死死抓住了般,剧烈地抽搐了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
她颤抖着捂住脸,向后倒退一步。
“呵呵…”
有女子娇媚的低笑从树影下传来,与她擦肩而过。
——
“兄长!我们来比打猎吧!”
胤然城的春天蒲英纷飞,面容清秀的少女从门外的马背上一跃而下,三步两步扑进了屋内男子宽厚的胸膛。
“别,锦儿你可是我们这一辈里运气最好的。”
男子回过头,解下黑袍放在案台上,拍了拍少女的头大笑,“和你比猎术,本世子不要面子啊?”
“我那是观察敏锐,才不是只有运气呢!”黎锦嘚瑟地反身跳上案台,坐在一侧晃荡着双腿。
“这是什么?”
她从袍子下抽出一叠厚厚的信封,皱眉翻了几眼,开始幸灾乐祸地嘲笑,“哈哈哈黎晟你也太惨了吧,被临阵跑路去扬州的父王强行压榨着管理北疆。
胤然城那些破事也就罢了,竟然连那么远的云州也有…小心操劳过度,找不到未来的王妃啊!”
“我堂堂北凉世子,还怕这个?”
黎晟又气又急,捏着黎锦的鼻尖笑骂,“喂,你这小丫头给本世子放尊重一点!
等等,你说云州?”
“喏,这个。”
黎锦抽出一封信件,朝他挥了挥,“我记得,这是云州舞真元家的枭纹吧?
不过好像又有点不太一样…莫非是我记错了?”
“我看看。”
黎晟拿起那叠信,皱眉,“…确实是云州来的信。
罢了,锦儿你先出去吧。这么多的呈报,我怕是要处理些时候了。”
——
“兄长…”
抽搐带来的剧痛在瞬间便消失不见,她几乎是下意识转身,将剑击向之前的那棵树下。
可是什么都没有,黎锦呆呆地愣在了原地,低头看着自己沾满雨水的五指。
刚才那是,巫铃产生的惑术?
堂堂江都皇宫,竟然有人光天化日之下,胆敢行使巫铃蛊惑之术?
糟了…她回过神,几乎是狂奔向宫街尽头刚刚宫女们消失的方向,却被错综复杂的窄路所困住,再也找不到她们的身影。
此处竟然是掖庭。
她如今虽对江都皇宫尚且熟悉,也经常偷偷溜出来玩乐,但毕竟身份乃是远道而来的北凉公主,无论如何也不会到这种地方来。
那个人刚刚,是为了保护这几位宫女?黎锦捏紧伞柄,脸色愈发难看了起来。
“都到了这个时候…献舞恐怕已经开始了。”她抬头看着眼前如柱的暴雨,拧眉闭上了眼睛。
若是自己这边出了差池,那长公主的处境…
她不敢再想。
——
殿上,红羽衣的舞女们轻盈地齐齐向右挑起脚尖,朝左甩头探手轻笑。
踮脚侧腰立于战鼓上的假面少女手中利剑恰巧向左划出,舞女们绯红的长袖击打在左侧立鼓上,发出了整齐划一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