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眼下若是他不出手救夏国那个小子，恐怕他那傻徒弟要恨他一生了。
昱苍叹口气，罢了，终究是一段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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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61.小太监抱着扫帚，忧愁地坐在已经烧成一堆焦炭的栖梧宫里。
他早就知道他们的疯子陛下回来准没好事，先是把皇后弄丢了，又一把火烧了这皇后居住的栖梧宫。
他们陛下幼时丧母，小时候最喜欢来这母后住过的栖梧宫里玩耍。
后来陛下身边多了个白衣少年，也住在这栖梧宫里。
小太监依稀记得，那大约是他们陛下疯掉之前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了吧。
好像一切就是从那个白衣少年消失不见开始的，那天栖梧宫里的晚霞格外红，陛下勒令他们所有人都不得踏入栖梧宫一步。
没过多久，有个青袍广袖仙人ka/ka一样的男子从宫内走出，怀里还抱着个一身是血昏迷不醒的白衣少年。
男人看了他一眼，凌厉的眼锋让小太监几乎想匍匐在地。
然而男人终究什么也没做，抱着少年消失在天际。
小太监吓破了胆，过了很久才冲进去，发现他们的陛下两眼无神目光空洞地坐在地上，摸着自己的腰间。
那里曾经有一块青玉符，是陛下最喜欢的饰物，格外珍视从不离身。
可如今那里却空荡荡的，玉符不知所踪。
小太监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唯恐陛下问他那住在栖梧宫里的白衣少年去了哪里。
可是陛下后来一连几天都没去过栖梧宫，也从未提起过那白衣少年的名字。
不久后陛下失手杀死了太极殿的一名宫女，他变得越来越冷厉暴虐。
夏宫上下无一人敢靠近国君身侧。
只有小太监，一次偶然间看见了国君眼中凶厉背后藏着的茫然，才知道他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又过了很久，国君再一次带回一位白衣美人，让他住进栖梧宫。
小太监望着皇后娘娘那张十年后容貌未改的脸，恍惚间觉得，也许这次，他们陛下的疯病真的有救了。
62.六个月后。
九秋山上，顾逐寸步不离地守在药庐外。
这六个月来发生了很多事，先是栖梧宫在一场大火中焚毁，连带着国师和他的阴谋一起消失在世上，再之后夏国王室中仅剩的一位亲王趁乱起兵谋反，说要清君侧……哦，这位亲王也就是当时在皇都郊外放冷箭欲图谋刺他的那一位。
结果当然是被顾逐一手肃清，据说死之前还被关在诏狱里折磨了好几日。
顾逐对他这位王叔没什么感觉，甚至当日被一箭穿心的痛感都已经淡忘了，他恨的是因为这个王叔作乱导致自己不得不坐镇王宫不能去见他的美人。
那几个月他心急火燎，只要一想到临霁在自己面前握住匕首对准心脏的那一幕就心惊肉跳，吓出一身冷汗。
夏国的战事一结束，他就快马加鞭地跑回了九秋山。
一开始昱苍会把他丢下来，次数多了，或许是被他弄烦了，也就不再管他，只不过依然不准他进入药庐。
顾逐就日日守在院门外。
临霁被勒令闭关，他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他的阿霁了。
而这日，一直紧闭的院门竟然开了。
昱苍从里面走出来，看了他一眼，顾逐本以为自己今日又要被丢下去，没想到昱苍开口道：“本尊要出去一趟，你在这里……看着他。”
其实整座山已经被他里三层外三层地布下了防御法阵，根本不怕有什么人来偷袭，只不过是他那个傻徒弟天天魂不守舍，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让他看得心烦。
当然这些事昱苍才不会告诉顾逐。
顾逐眼睛瞬间一亮，“多谢师尊。”
昱苍冷哼一声，这次也没顾上计较他的称谓问题，就身影一闪消失在药庐外。
63.顾逐屏住呼吸，好一会才轻轻推开屋门。
“阿霁。”
他看着坐在床榻上的身影，临霁已经有孕九个月了，但他太瘦了，连带着也不怎么显怀。
素白的衣袍下，依稀能看见腹部圆润的起伏。
榻上人听见他的声音，先是愣了愣，然后有些生硬地把脸扭向一边，并不看他。
顾逐心中一紧，“阿霁……”“你……你还来做什么呢。”
美人垂下眸，声音轻轻的，“师父说了，他有办法救你。
你不用……“不用再假装喜欢我了。
美人咬着唇，手不自觉地搭上小腹，顾逐不在身边的这几个月里，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稍微安心。
顾逐走到美人床边单膝跪下，美人吃了一惊，顾逐却握住了他的手，力度轻轻的，像是怕弄疼了他。
感受着掌心的温软，顾逐这几个月来漂浮不定的心才终于找到了归处。
他用脸颊轻轻摩挲着，贴着美人的手心，“我没有骗你。”
“从见到你第一眼起就喜欢你，骗你失忆了是想跟着你，不舍得跟你分开。”
“阿霁……”美人的眼睫颤了颤，他感受到手心一片湿热。
“对不起。”
如果不是遇上我，你就不会受这么多伤。
七岁的顾逐救了临霁一次，临霁却救了顾逐生生世世。
从十七岁到二十七岁，他怎么总是把他的小鹿逼到以命相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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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64.美人觉得有些恍惚。
男人握着他的手流泪的样子让他感到一阵熟悉，却不知从何想起。
有很多片段雪花一样从脑海中掠过，他看到小男孩真挚明亮的眼睛，腰上坠着一块他最熟悉的青玉符，红色的凤霄花飘落在檐角，栖梧宫的晚霞红的像火烧。
“顾逐。”
美人的手盖在他眼睛上，温温软软的，像他这个人一样。
顾逐用鼻音低低应了一声。
他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然后一股美人特有的草木香迎面扑来。
温热的、柔软的触，k/a`kベa感贴上自己的面颊，美人放开他的眼睛，可顾逐却不敢睁眼。
“顾逐。”
美人贴着他的耳朵，柔软的胳膊搂着他的脖颈。
“那天你故意惹我生气，是不是怕我有危险？”男人沉默着，但是因为临霁和他贴的太近了，就感受到他点了点头。
“当时我好难过，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可是我还是担心你呀，光是看不到你，我就好害怕……“美人闭上眼，他想起十年前自己明明已经被顾逐气走，又放心不下他偷偷回到夏宫，于是就看到了顾逐被人所害，重伤倒地的样子。
他慌慌张张地跑过去，急得直掉眼泪。
猛然间想起师父说起过，他曾经服用过一株灵芝仙草，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
然而那株灵芝草早就被他吸收，溶进内丹里辅助修炼。
或许年少时的爱恋总是过分不知轻重，他见到顾逐濒死的样子只想不惜一切救他，所以他的内丹上有了一道十年也未曾痊愈的裂痕。
因为十年前的临霁想把自己的内丹给他。
记忆中的少年眉宇间多了几分轻狂，眼神没有现在这样深，眉心还没有那道竖纹。
他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可是为什么，只是为了和他在一起，自己就已经伤痕累累遍体鳞伤了呢。
65.“不会，不会了……”顾逐抬头，美人话中的倦意让他心惊，“我会陪在你身边，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了。”
包括他自己。
“阿霁。”
他又叫他，声音软软的，尾音拖得很长。
听起来让人有些舍不得拒绝。
美人终于睁开眼。
清冷的目光有些湿润，却没有流泪。
顾逐想，他没有那么爱哭了。
“阿霁，我不做国君了好不好？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还有宝宝……”他的目光在美人隆起的腹上留连，眼神温软，目露眷恋。
美人还是没有说话。
顾逐的心一点点冷下去。
草木香从他身边离开了，美人又坐到床上。
他的目光落向窗外，好像在看院中的草木，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看。
顾逐的拳握紧了。
那种感觉又出现了，就好像下一秒，他的美人就会飘然而去，登上仙宫琼宇。
去到他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可是他有什么资格再去挽留临霁呢，顾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