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目光一冷，“说话。”
“回……回陛下，住、住过。”
“那人……是什么模样？”庭院里的凤霄花无声地飘落，檐角下传来一声轻如呢喃的叹息。
“阿霁。”
是他把他的阿霁，弄丢了。
56.这晚，暴君又一次在梦中睡去。
不知是不是那小内侍的话让他记起了什么，今日的梦里，罕见地没有血和泪。
只有一个小美人，傻傻地躲在花树后。
其实他早就发现了他，却故意不开口，还作势要让侍卫来宫里巡查。
那小美人果然慌了，白色的衣角飘在外面都不知道。
顾逐从另一边绕到树后。
“看来寡人的宫里没抓到刺客，倒是不知从何处跑来一个小毛贼。”
“我、我不是小毛贼！”小美人果然傻傻的，睁着一双美目瞪他。
“我、我是来报恩的。”
小美人不管不顾地说完，却自己先低下头红了脸。
“哦？”顾逐不置可否，在夏国想要他死的人不知其数，一个凭空冒出来的小美人说要报恩，确实容易令人起疑。
他倒不觉得眼前的小美人是刺客，毕竟，刺客可没有他这么蠢的。
“我……”小美人见他不信，竟然急红了眼眶。
怎么办呀，师父明明说过不能在凡人面前轻易暴露自己身份的。
可是顾逐……顾逐不是旁人。
顾逐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九年前夏都郊外，”小美人咬着唇，“陛下将我放走的不杀之恩。”
57.他一出生就没了母亲，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顾逐。
少年天子温柔地抚摸他的脊背，轻声安慰他的难过。
可是天子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能一直陪着他，只是偶尔会来皇都郊外，看望这个被他一念慈悲放走的小家伙。
这时小鹿就会乖乖地跑过来，亲昵地舔舐少年的掌心和脸颊。
而少年被他舔的一脸狼狈，却大笑着和它卧躺在草地上。
他们会这样度过一个简单的下午，懒洋洋地晒太阳。
少年会和自己说很多事，什么夏国啊，摄政王啊，王族宗室啊……可是那时的它还听不懂，只能用头顶的绒毛蹭少年怕痒的腰际，给他摸自己软乎乎的耳朵。
那时的它也不知道，眼前的少年只有在它面前的时候，才会露出最单纯无害的笑意。
等回了夏国，他又是那个唯唯诺诺装疯卖傻的傀儡皇帝。
58.“是你。”
顾逐屏住呼吸。
“是你……”他走过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一样想抬起手又放下。
小美人“呜”了一声，扑进他的怀里。
“你都好久没来看我了，你是不是把我忘了……”是不是背着他有别的小鹿了呜呜呜呜……“不是……不是……寡人，”少年猛地一顿，“我只是……”我只是不敢去找你。
他闭上眼，把美人搂进自己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
这几年他和朝中的权臣斗的越来越凶，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他怎么敢在这个时候去找他的小鹿。
美人哭累了，软软地趴在顾逐怀里。
顾逐摸他的耳朵，“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其实他还挺怀念之前那毛茸茸的小鹿耳朵，不过显然不敢在这个时候提起。
说到这个，美人眼睛一亮，从顾逐怀里抬头，“我现在可厉害了！”“你看！”美人话音刚落，白嫩的指尖就腾起一簇小小的火苗。
顾逐看着那明显营养不良的瘦小火苗，噗的笑出声。
“嗯，可厉害了。”
美人恼羞成怒地作势要打他。
顾逐突然正色道：“临霁。”
“嗯？”美人不明所以。
“我说你的名字，”年少的天子神色温柔，“叫临霁。”
因为我遇见你的那天，下了一冬天的雪，终于开始融化了。
软乎乎的鹿耳朵，想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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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59.暴君在半梦半醒间，感受到一阵清凉滑过自己的喉咙。
身边是熟悉的气息，他虽然陷在梦中，却下意识地伸手抓住那人的手。
“别走。”
那人一僵，果然慢慢不动了。
暴君费力地睁开眼，唤他：“阿霁。”
那人沉默了良久，才低低应了一声。
突然，暴君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朝他喊道：“快走！”说罢，推着他的身子就往栖梧宫外走去。
然而一阵阴风袭来，栖梧宫的殿门全部被关上。
“现在才想起来，晚了。”
怪异的阴笑声传来，国师鬼一样苍白的面庞裹在一身黑色长袍里，向两人逼近。
暴君提起天子剑，压低声音：“我来拦住他，阿霁你快走。”
可是美人只是怔怔地站在他身后，一步未动。
“顾逐……如果你只是为了要我这颗心，大可不必这样。”
“我……愿意给你的。”
暴君听着美人颠三倒四的话，心知他是误会了，当下暗骂一声国师这个无耻老贼，提着剑就要冲上去。
“说什么傻话！谁要你这颗心了！我不要你的心，你快走，走啊！”美人愣愣地立在原地望着眼前为他冲锋陷阵的男子，两行清泪从颊边滑落。
他走不了了……这半个月来他踏遍名山大川想要寻找能根治顾逐失魂症的方法，却始终一无所获。
师父至今云游未归，他甚至，不知道还能去找谁……失魂之症，顾名思义，要么想办法补齐病人失去的那抹神魂，要么，就要拿另一样能替代神魂的东西补上。
而他体内的灵芝草，就有这样的补魂之力。
国师没有骗他，这世间只有自己能救顾逐了。
刚刚他趁顾逐在梦中探查了他的身体，内腑虚耗过度分明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可是他才不到而立……他的顾逐，活不久了。
美人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因为十年前内丹受损，他修为几乎尽失，原本失去一颗心也不至于丧命，可如今……他黯然垂眸，只是可惜这个还未出世孩子了。
60.美人一咬牙，“别打了。”
“我把心给他。”
他拿出袖中的匕首，对准自己的心脏就要刺下去。
“不要！”顾逐目眦欲裂，想要冲过去拦下自戕的临霁，却听一声断喝传来。
“胡闹！”青袍广袖的仙人立于殿中，只是一抬手，临霁手中那把短刃就掉落在地。
国师自然也感受到了此人身上不同寻常的威压，可是他筹谋了五百年才等到的今天，让他就此放手怎能甘心……昱苍沉着脸，目光扫过殿中的三人，看到顾逐，脸一黑：“又是你。”
临霁满脸疑惑，师父为何说“又”？顾逐苦笑，“我知道仙君心中恨我把阿霁扯了进来，怎样处置我都是应当，能不能……不要怪罪阿霁。”
昱苍冷笑，“他是本尊的徒弟，你不说，本尊也会护着他。”
“师父……”临霁颤抖着开口，虽然不知道从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很害怕师父一个不爽把顾逐给灭了。
“住嘴！”昱苍额角青筋直跳，“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师父！我当初交待你的事你还记得几样！说了多少次不许下山不许接触凡人，你倒好，一次教训不够还给我来两次……”昱苍越说越气，念念叨叨地差点把这些年来隐瞒的那些事全秃噜出来，他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提起临霁就准备走。
“师父！”临霁眼睛一直在顾逐身上，如果自己走了，顾逐会死的……昱苍被他叫的心烦，干脆点了临霁的哑穴。
“不！不！”国师疯了似的朝顾逐冲过去，手中拿着刚刚临霁掉在地上的短刃，“我要你死！统统给我去死！”昱苍冷眼看着殿中的闹剧，顾逐武功不凡又有龙气在身，很快将国师制服在地。
然而那国师阴笑着，突然拿起匕首割开自己的手腕用鲜血在地上画了什么。
黑色的血涂出最恶毒的咒符，国师大笑着，又将匕首插进自己的心脏，用心头血为引发动地上的法阵，竟是要跟殿中人同归于尽。
五百年了，他已经等了五百年了，就算他注定活不过今日，也要拖着这世上他最恨的两个人陪他一起下阴曹地府。
昱苍原本不欲插手，此时却目光一沉，伸手将困在阵中的顾逐捞了过来。
这阵法属于鬼蜮，显然不是国师一个凡人能知道的，恐怕此人背后还藏着更深的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