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匣子(女尊)(17)

作者:棠梨豆豆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可是那祁王,怎会这样体惜下属,这样好心?

绘纹眼前,仿佛出现了上一世的宫乱。

就是那男祁王,为了消弭自己出身的证据,为了区区一件丝绸兜肚,带人闯宫。但凡在任何宫差口中听得一个“不”字,无论不知道,还是不清楚,尽是一个眼色。

他手下护卫便手起刀落。

比御膳房的厨子杀鸡都容易。

祁王护卫披挂得全是烂银甲,进宫时还一片耀目白光,过了一晌,在黄昏的日色和血光浸染之下,尽成赤红。

而那男郁王,为了“护驾”,团团围起后宫各苑,对内廷局织造所仓库的宫女,一个个逼问当年那件兜肚出入的记录。

宫女轮换哪有这么久的?司衣女官管事才十年有余,根本不清楚这些。那男郁王,就像眼前的女郁王一般,使几个手下,将年纪大些的宫女都拖进屋里去拷问。再出来时,她们已是奄奄一息,不成人形的了。

在那片混乱里,一位平素和绘纹没什么交集的女官,忽然就拉起绘纹,把那兜肚塞入她衣内,小声道:“郁王已经拿到记录了,现在找的,就是这东西。这是我冒死为祁王殿下获得的,我保证它就是当年那物。若是它落在郁王手中,不但你我活不得,就连这大周江山,都要归这个魔鬼了。请你务必将它妥善保存,留待献给祁王殿下立功!”

说完,就把她推出了那扇角门,并在里面死死闩上。

绘纹是方才被祁王的兵吓得躲回织造所的,不曾想这里不但没有安宁,反而有更大的风暴。

她敲着门喊:“你自己为什么不去!”

回答她的,是一柄刀,就这样直直插过门板。

刀上粘腻朱红,淋漓下落,吓破了她的胆子。

于是她一路跑,一路跑。

跑到了这流霞镇。

却好像还是没跑出那千里之外的宫墙。

从她转换乾坤之后的经历往前推,只怕这一次,换了两个女王,却依然没有改变宫变、争斗、追杀这一趟大乱。

这乾坤倒转,转了却又如何?

无论她什么王,在大权面前,是雌是雄,是老是少,都是一般样的贪婪和残忍。

而做着飞黄腾达大梦的,找到兜肚的女官,面前的清秀郎君,致锦,余纱,章绒……也是一般样的,既聪明,又糊涂。

可她们又有什么办法?

在这样的翻云覆雨手下活着,不强迫自己尽忠,又有什么办法?

像绘纹这样,不愿被别人左右的,还是被吊在这里,听凭人宰割,又能有什么办法?

柔弱鸟雀,怎能冲破天罗地网?

但即便到了现在这个份上,绘纹也还不想死。

“你们找的东西,我已经毁了。”

郁王手下冷笑一声。

“抖什么机灵?

“到现在还装?

“那东西事关重大,若是交给祁王,便是辅进之功。你当初费尽心力将它从库中偷出来,冒着刀戟从宫中逃到这,不惜装疯卖傻,对我们的眼线大加防备,却主动去搭祁王的人,不就是为了奇货可居?

“就你这点计较,全写在所作所为里,打量别人都是傻子呢!”

……这素未谋面的自己,竟然给现在的自己挖了这么大的坑?

绘纹无奈到极点,反而笑了出来。

“我知道你不会信的,那你杀了我吧。”

郁王手下怒道:“奴才!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第15章 穿过千条丝(6/8)

绘纹这次真的笑了。

“你敢,但你不能。”

绘纹只庆幸,当时怨愤之中做了那样的决定,在眼下救了自己一命。

若那兜肚果然还在,她又能藏到哪里?

方寸大的小院,桑园小屋,她身上,抑或假借是个帕子,藏在梭儿手里。

那兜肚到手的同时,只要郁王及时令下,致锦一家,绘纹,还有帮郁王做事的余纱、章绒,在祁王插手之前,都能被处理得干干净净。

如今,只因那兜肚到处都找不得,才要留活口,才会投鼠忌器,才会让郁王拖拉了一段时间,足够祁王一脚插进来。

祁王势力已经在附近分布下了。她和郁王相同,没有得到那兜肚,也没有得到证人。那她定会死死盯紧这流霞镇,格外注意郁王的作为。

说不定郁王这落脚处,就有她的眼线。一旦此处见了血,祁王定会借机闹大,公开弹劾郁王暴虐,无故杀死良民。

经过宫变,宫中圣人形同傀儡。两位亲王各自扯起派系站队的大旗,夺嫡之争已到最关键的时候。朝堂上还纷纷乱着,争执不休,只欠一锤定音。

郁王抢先一步来堵证据,就是要让祁王身世的传言得不到证实,更多朝臣怀疑祁王是否正统。这样一来,祁王的力量始终弱于郁王。

两边都在着急。这着急的中心,就落在草芥一般微贱的绘纹身上。

这一段长长的噩梦,恍若经历了两世风波。绘纹怕过,逃过,绝望过,也渴望新生过。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平静过。

“我真的毁了它。”

郁王手下怒道:“好,你还不说实话。你别以为无法杀你,你就安全了。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听话。”

绘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不是我不肯说,是你不肯信。

“这关键在你,不在我。你对我做什么,都没用的。”

郁王手下一张俊脸已经气得显出狰狞的神色来。

“你别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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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好后悔的?

难道这事还能听绘纹的么?

郁王手下,果然好手段。

三天内,对绘纹没打没骂,除了一种提神的药外,不给她吃任何东西,只在喂药时稍稍喂一些水给她。

药力虽好,毕竟抵不过长久疲惫。后来,在喂药之外,但凡她吊得昏昏欲睡时,一盆冰块就兜头泼下来。

现在天气还热,若用一小碗碎冰,和一勺果子露,滴几点蜂蜜,拌上几块甜瓜,那真是绝佳的享受。冰价腾贵,存放又难,普通人家一年到头也未必吃上一次。像这样子一满盆一满盆地消受,真是奢侈的刑罚。

好在,绘纹早已经看清,任何煎熬,总有尽头。

郁王手下又是此道的行家,自然有分寸。

三天过去,绘纹被消磨得苦了,连动一下的力气也没有了。她终于被放下来,整个人像沙袋似的被搭在椅子上。

还没一会,郁王走了进来。

“她还嘴硬么?”

郁王手下道:“这三天,无论怎么问,都不肯说出那东西的下落。只怕还是惦记着祁王那边。”

郁王笑着问:“那你就没问问她,祁王应允了她多少好处?值得她这般?”

她们这么说着,仿佛绘纹不存在。

绘纹手脚没再被绑,坐下去后,什么也没在意,先从桌上壶里倒水喝。听她们主仆来回说了一场,才轻声道:“你们错了。”

郁王手下冷哼一声:“死到临头,还要嘴硬。”

绘纹趴在桌上,半阖着双目,慢慢地道来。

“我一直说的,都是实言。

“东西我毁了,用火烧了,连灰也没剩下。

“我若为了祁王,明知她要这个,我敢如此做么?

“我只是个宫差而已,什么富贵,什么功绩,都不是我能消受的。我毁掉它,就是因为不希望宫中那样的杀戮继续下去。

“那东西过了我的手,我就不能交出去。无论是给了郁王,还是祁王,我都会被灭口的。

“但我心眼子蠢,我只有一个计较。

“若这桩秘密,只有这一件证物可佐,它不在,秘密也不会存在。

“没有秘密,我在其中也没有作用,自然也不会丢了命。

“因为若我胡说八道,讲出这没有证据的秘密,那不过是些疯话罢了,谁又会信?

“我毁了它,得利者更大的是谁,只怕郁王殿下比我更清楚。

“我想要的,只有我的命。”

说完,才疲惫之极地闭上眼睛。

//

“喂,起来。”

绘纹被人用脚拨动着,这才从睡梦中醒来。

“你这娘们,当真好运气。偷了郁王行馆的东西,没被郁王侍卫当场打死,倒还留了条贱命。”

听口音,不像流霞镇的,也不知道是什么郡什么县。

鼻端传来潮湿的霉味,耳畔是铁索撞击的沉闷声响。绘纹张开眼睛,只见薄底的皂靴正要往人脸上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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