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little prince【CP完结+番外】(29)

见陈柏不发一言,他放下心来,又嘟喃说:“不要吃药、不要吃药,他们还拿尖尖的锥子捅我胳膊,疼啊,真疼,全是坏人……”

陈柏心下明白了大半,又见他一身病服,一时失笑,只想快快哄他出去:“她们才不会来这儿抓你咧,这里臭烘烘的,外头多舒服,我刚进来时,外头一个人都没有。”

老头扁扁嘴小声说:“你别骗我。”

陈柏耳朵红了一下,还是违心说:“不骗你。”

老头迟迟疑疑地推门想走,又折回来,抬着干瘦的胳膊揉眼睛:“不啊,我不出了,外头没有蓉蓉给我织的帽子,我不出去。”

陈柏说:“这里也没帽子。”

老头说:“那也不出去,反正不出去,你去给我找,找了我再出去。”

陈柏想,他又不似周原那般好脾气,叫人轰这老头出去得了,只是他又看见眼前这人,为难地要掉下眼泪来了。

陈柏抿了下嘴唇,一只脚迈出去又迈回来。

他说:“你等我一下,一会儿我去给你找帽子,你跟着我。”

老头泪泅着一对眼睛,瘪着嘴巴看他:“那你别骗我。”

陈柏说:“不骗你。”

老头不放心地点点头,等陈柏方便完,颤颤巍巍踱步过来,拿干巴巴的手指扯了扯陈柏的衬衫衣料。

陈柏心底一悸,探出个脑袋环顾了一下四周,回握了老头的手,将他带了出来。

他牵着一个字都喊不清的老者,漫无目的地走在医院门前的草坪上,却不知从哪儿能变出顶帽子来。

老头到了医院外,却高兴起来,跟在陈柏身后,傻兮兮笑,嘴里流出涎水来。

陈柏闷头闷脑地走,不敢回头,一回来老头就闹,要“帽子、帽子”。

带他走了小半天,陈柏没想出法子,又不忍将他塞回护士那里去,只好自顾自生闷气,最后索性气鼓鼓蹲**坐在草坪上,双手抱臂将自己埋了起来。

他视野不敢离开,在臂弯里抬起眼皮偷瞧那老头,见他跟着自己一样,一骨碌坐在地上,把自己学成了鸵鸟,眼巴巴也抬眼偷瞧他,被发觉了,又慌慌张张埋头下去,像个牙牙学语的幼儿。

陈柏乐了。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老头含含糊糊说可能是姓古。“我叫陈柏,”陈柏接着道,“你要是想戴你的帽子,不想吃药又不想打针……就是不想穿白衣服的扎你,你同你子女说嘛,喊他们接你回家照顾。”

老头费劲巴拉想了一会儿,板着脸说:“我哪里有子女,我没有子女。”

见陈柏若有所思,他又想了想:“可能有一个,是个女娃娃,但是她太小了,还被蓉蓉抱在怀里咧,模样……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他急忙摆手,动作越来越大,头也跟着不协调地晃荡,像陷入到长远的回忆中去,陈柏忙拉住他:“别想了,那就别想了。”

老头这时甩开他:“我不要回家,家在哪儿,没有家,我要蓉蓉来接我,给我戴帽子,我就回去。”

“你骗我,你骗我……”他这时不依不饶起来。

陈柏头疼得要命,又突然想起什么,起身去折了凉亭里一些绕柱的藤蔓枝来,还有花。

老头尾随他,好奇地看他编出一个粗糙简陋的花环来,干瘪的的藤蔓上缀着几朵大红色不知名的花朵,滑稽又俗气。

陈柏有些气馁地往他头顶一放,底气不足地说:“好啦,你看,帽子给你啦。”

他说罢竟觉得有些紧张,不知老头还要如何难缠,却看见老头欢喜地捧着那顶花环,手舞足蹈拍起掌来。

他说:“好,好,是蓉蓉做的……也不是,蓉蓉做的,没有花,有一颗星星,我戴着它跟着部队走,我心里就踏实,后来帽子丢了,丢了就没了,女娃娃说蓉蓉再不能给我做帽子了,我不相信,你看这不是有嘛,多好看啊,多好看啊……”

陈柏也同他一般高兴,听着听着,又觉得眼底有些酸意。

半晌老头累了,就扶着头顶歪掉的花环坐在地上扯着陈柏聊天,他得寸进尺,这时不像个虚弱病人了,好像有满腹说不完的话。

他叨叨不休然语无伦次,陈柏端着下巴细细听着,说:“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听吧。”

“啥故事啊。”

“童话故事。”

“我才不听童话呢,那是小孩子听的,我给我以前娃娃讲过咧,你糊弄我。”

“哇,你娃娃名字你都记不起来,倒晓得童话是什么了。听嘛听嘛,我对象以前追我的时候就老同我念这个,可有意思了,就是说在一个遥远的星球上啊……”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聊到了天色半沉,这个病态孱弱的老头好像永远都不知倦,而陈柏像遇见了一个无话不谈的知心好友。华灯初上时,赶来的护士终于在草坪上把偷溜出来的老头逮了正着。

她远远大声喊道:“啊呀,古先生,你今天还没有吃药,竟然还在这里吹了那么久的风!”

陈柏有些心虚地站起身,看见老头雀跃的表情戛然而止,像突然中断卡壳的老式留声机,僵在原处没了任何声响。

护士身后还有尾随而来的周原,陈柏抬起头,向爱人高兴地挥手。

古先生最后还是跟护士走了,他这次没有反抗,很疲累的样子,他甚至忘了跟陈柏告别,只是拽着手里已经散架的花环没有松手。

陈柏目送他离开,模样有些难过。

周原走过来牵住他的手:“看起来小柏交了个不错的朋友。”

陈柏侧过头看他:“他得的是什么病呢?”

周原看着古先生离开的背影:“阿尔茨海默病,就是俗称的老人痴呆症。症状你看到了,可能住院吃药不是唯一的途径,但是药物是延续他接下来生命的必经之道。”

陈柏不说话,低头踮着脚在地上画圈,片刻说:“我们以后常看看他吧。”

周原答应下来,去揉他的头,被陈柏反抓了一把剪在身后,周原佯怒,轻易把他扯到身前来,陈柏拍开他,又瞎闹了一会儿。

小半天后趁四下无人,周医生把小孩从身后悄悄箍在怀里,下巴垫着他肩窝。

他同他咬耳朵:“我们回家吧。”

但陈柏跳出他怀抱来,周原愣了一下,见小孩在身前朝他伸出手,佯装不耐说:“快,愣着干嘛,我牵着你走。”

周医生自然从善如流。

但最后还是没有手牵手走回家,陈柏一路上有些心事的样子,周原半途折道,提议去吃个西餐。

一顿晚餐下来,小孩兴致好像也并不那么高,周原正觉得有些苦恼,低头时突然被陈柏揽着肩膀勾过了下巴来。

“周医生,”陈柏手摸了又摸,这流氓耍得坦坦荡荡,周原挑起眉,又听他说,“我们来演习一下阿尔茨默海病吧。”

周原并不赞同:“这又非什么好事情。”

“就是因为是不好的事情,才要演习防患于未然啊。”陈柏理不直气也壮。

周原眉头微微皱起,陈柏握过他的手在手背上偷偷亲了一口,仰起头在他耳边小声说:“快依了我依了我,依了我回家亲你一大口。”

周原不动声色:“反正睡前都是有晚安吻的,我不能老这么惯着你。”

“你现在可学得太坏了。”没有得偿所愿的陈柏忿忿,气了一会儿,还是咬牙哼哼说,“亲亲亲,回家亲哪儿都行。”

“好啊。”周医生微笑,迅速融入角色,举头四处张望,“这是在哪里啊,啊,我叫什么名字,我的家在哪儿,哎呀,我怎么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陈柏满意地打量配合的爱人,他思索自己的台词:“你叫周原,我叫陈柏,我们是对象,是夫妻关系,简单点说,我是你丈夫。”

周原微微垂下的眉目泄露着对这句台词的不满。

陈柏乐不可支,冲他伸出手:“记不起也不要慌张,跟着我走就对了,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你好周原,我叫陈柏。”

周原于是握住他的手,万分乖顺,上挑的唇角藏着戏谑。

陈柏略一沉吟,提醒对方:“你这时是个坏脾气的任性老头了,你得向我提各种古怪的要求,才会跟我走。”

周原不假思索地说:“那你现在亲我一下我就跟你走。”

陈柏着急补充说:“这是演习,你得正经一点,我们才刚刚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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