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沈无因微笑着，“我没带手机，你身上有纸笔吗？”“有的。”
侍者从胸前口袋里拿出薄薄的便签本和中性笔递给少年。
沈无因没接。
“写下圆周率小数点后11位数字。”
侍者愣住。
“不会背编一下也可以。”
侍者将写了数字串的便签纸对折后递给沈无因，他打开看了一眼，随手叠了两下收进口袋。
“今天谢谢你了。”
他嘴角上扬，言语间也多了几分真心。
有句话侍者想了一晚上没能问出口，此刻眼看着就要与他永别，总归是忍不住了。
最想说的那一句仍是只能藏在心里。
“这套衣服您还要吗？”侍者抓紧纸袋的绳子，看也不敢看他，“如果……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帮您扔掉。”
沈无因比侍者矮一些，身形也更瘦弱，可某些东西使他变得无比强大。
他想，会有很多人喜欢这种感觉吧，但那一定不是他。
甚至一想到自己可能也无数次地站在对方那个位置，被用居高临下漫不经心的眼神注视，沈无因就难过得喘不过气来。
“好啊，那辛苦你了。”
他挥手同侍者告别，“其他无所谓，假发不要随便丢在外面，会吓到人的。”
-沈无因回到朝秦身边，男人自然又熟稔地抬手摸他的头发：“回家吧。”
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看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想问的。
沈无因无声地、深深地叹气。
“他们人呢？”“在外面等。”
“医生看过了吗，那个人没事吧？”朝秦轻笑：“他有事没事你不知道吗？”“……你怎么看出来的？”“顾铮他见得少罢了。”
沈无因看着自己的脚尖扯了扯嘴角：“是这样。
不过他打自己的时候可真下得去手，我都看呆了。”
“是头狼崽子。”
朝秦捏他单薄肩膀，“你可别学他。”
“你想太多了，我那么怕疼。”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只听声音的话会觉得气氛有些冷，但他们都很习惯这样。
沈无因本以为好歹，至少，他们有另一辆车可以坐。
看见顾铮的那一刻险些要维持不住礼貌——还好，忍住了。
沈无因麻木地想要是按现在这个节奏训练下去，只要有合适的角色他说不定也可以去拿个影帝玩玩。
“你好。”
顾铮的笑容里带些羞涩。
正如粉丝所吹捧的那样，他从未失去身上那种纯真感。
“终于能和你好好说一次话了。”
第34章
顾铮一直知道朝秦是个伤人心的高手，却没想过他有朝一日会这样恶劣地欺负一个小孩。
“你每周都有宴会要参加，秘书扔掉的邀请函可以装订成册摆满一面墙的书架！”他低声对朝秦说，“为什么偏偏带他来这里！”回头再看，那个漂亮的男孩子已经收回了目光，整理被耳机压住的头发时动作落魄又倔强。
“哪有什么特殊原因呢，只不过他自己似乎很想来罢了。”
朝秦自己拿着杯冰水装样子不说，还把顾铮的酒杯夺走：“你酒量不行，少喝一点。”
顾铮拿他没办法，又回想起旧事：“当时我但凡知道一点消息，是绝对不会去你家的。”
“好了，别给自己这么大压力，不是你也会有别人。”
“你到底想做什么？”顾铮越发看不懂他，“调教吗？可没见你对别人这样。”
“只是希望他明白，想要什么就自己说出来，遮遮掩掩的只会给自己落得不痛快。”
朝秦用眼神应付了前来搭话的人，牵起顾铮的手帮他调整手表的位置：“表带都松了……拍戏很累吗，放几周假休息一下好么？”现在听到这样的话仍然无法无动于衷。
“改天打算去换一只，毕竟已经戴了这么久。”
顾铮狠狠心将手抽出来。
朝秦并不在意他顾左右而言他的行为。
“这款确实已经不适合你了，早些丢掉也好。”
-车厢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想到是在朝秦的默许甚至帮助下形成了这样的局面，沈无因暴躁地攥紧了拳头。
顾铮自己在朝秦的情人列表里已经算是特别不善言辞的了，从前若是不得已之下与那些男男女女有了什么交集，他都是被引导对话的那一方，私底下也真心实意地羡慕过那些长袖善舞能说会道的人。
而沈无因比他还要封闭，要很用力地去撬才能得到一点反馈。
无论起因为何，那都是种暴力。
只有朝秦才能狠得下这个心。
这样一看，他和沈无因才是最像的，甚至连最开始遇到朝秦的年纪都差不多。
“我和朝秦已经分手了。”
顾铮开门见山，结果一张口就说错话，“不对，不好意思，说不上分手，应该说划清界限吧，以后他和我就是单纯的老板下属的关系。”
沈无因愣了好一会才算是理解了他的意思。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件事。”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知道不能指望你自己去问或者朝秦主动说啊。
他也是竭尽全力才说服自己离开的，可不想人都走了，还要在这两人的故事里拥有姓名。
“如果不把前提讲清楚，那我接下来的话就显得很奇怪。”
“我们两人没有关系。”
沈无因又有了退缩的心思，“不想听。”
“不要害怕，无因，我不凶人的。”
顾铮像一位亲和而能够使人信服的老师，与沈无因相握的手掌温暖有力。
“你是个很好的孩子，我只想和你聊聊，错过这次机会可能就再也没机会见面了。”
“我和朝秦认识快八年了，你现在的心情我或多或少能懂一些。
他……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至今没能想明白。
可如果你只满足于他最初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即便那完美契合你的愿望，我想他是会失望的。”
沈无因默默收拢五指，算是种积极的回馈。
“所以你觉得自己让他失望了吗？”“是啊。”
“那你就没对他有什么……”失望这个词莫名令他不舒服，沈无因掏空脑子找了一个替代品，“意见？”“我说没有你也不信吧，可时过境迁，能想起来的还是让人开心的事。”
“是吗，你真乐观。”
沈无因最讨厌乐观的人。
就是他们，让他这样的人显得软弱愚笨。
他们的存在将沈无因逼到不往前走就会死的地步。
“别怕，事情不会变得更加糟糕。”
临走前，顾铮给重新将自己缩回壳里的沈无因一个很轻的拥抱，“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出来，希望你可以……”可以什么，他没有听清。
害，这么一看当时攻带着情人回家是一口气虐了两个人啊。
朝秦情人蛮多，比较固定的基本都互相知道（不知道的问他也会回答，请给攻颁一个诚实奖）。
顾：爱过，再见，下线谈恋爱去了。
第35章
“说了什么？”车开动后，朝秦问他，“在里面待这么久。”
沈无因还在想顾铮，说话不经脑子：“私奔。
在商量一起私奔。”
“哈，”朝秦抬手盖住他的眼睛，随即身体也靠过来，“好残忍啊，都要走吗？”在家以外的地方，朝秦的亲吻都是调情，很耐心地一点点舔湿他的嘴唇，诱惑他自己把舌尖露出来给人尝。
沈无因依旧不争气，额头抵在他锁骨上，手里紧紧攥着他的领子，像醉酒的人抓着最后一丝清醒。
车停下候沈无因罕见地走在前面，朝秦落后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
他甚至等不到进屋，就在这夜色中，借着依稀灯光，打开了那张在手心捏到温热的便签纸。
-沈无因在浴室里复盘今天发生的所有事。
顾铮那句好孩子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被夸了诶。”
脱衣服时，挤沐浴露时，都会想起来。
怎么敲脑袋说忘掉忘掉都没用。
他从不是在意外界看法的人，因此格外想不通自己为何对这一句夸奖念念不忘，要知道他早就放弃按照社会标准成为一个好人或者成功的人，只想在生命倒计时的日子里无忧无虑地活着。
他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笑容，仍是浅淡，但似乎没有平时那么冷漠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