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担心他坐得不舒服：“先生您还好吗？有什么我可以帮您的吗？”沈无因已经到了张嘴说话都觉得累的地步，可眼前的年轻人看起来确实很焦急。
“我没事。”
他有。
“真的。”
假的。
侍者看着他苍白的脸，无论是出于职业道德还是私心都不愿意就这样离开：“您要不要去楼上房间休息一下，或者我陪你去外面透透气，这里人确实太多了。”
侍者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一句从通用安慰语库里随机挑选的话会真的起这么大作用。
沈无因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像抓住救命稻草。
可他实在没什么力气，手指又软，再怎么使劲也抓不痛人。
他深深低着头，额发垂下使人看不清神情。
“人太多了。”
沈无因声音颤抖，“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
他喃喃：“好吵啊，我只是想要安静。”
“要怎么才能……”“先生？”侍者手上还有他喝了一半的豆浆，显得有些笨拙。
好在他没忘记这是在外面，很快就收敛了情绪，起身道：“走吧，不是说出去吗。”
侍者一时没反应过来，落后几步，快走跟上后磕磕绊绊地按照总管培训的内容开始介绍：“您、您可以去露台上坐一会儿，那里有新鲜水果，二楼的三号、五号和九号露台上都没有人在。”
沈无因望着出口脚步飞快：“不了，我不想待在这间房子里。”
“没问题，外面的花园很漂亮，牡丹与月季都开得正好。
我也可以开车带您去附近山上吹吹风。”
因为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沈无因身上，侍者不慎与忽然冒出来的客人相撞，被泼了一身的酒。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连连道歉，“先生您没事吧？”侍者认识他。
这是个年轻的演员，因为演了一部爆款剧，近期风头正盛。
演员脸色红得不正常，动了动嘴唇没能说出话来。
侍者眉头一皱，拿起对讲机想要找其他人来。
戴着银框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将演员从侍者身上拉走，口吻严厉道：“我朋友喝醉了，我会照顾他。”
演员推搡了几下没推开，两只手腕被人一齐抓住锁在身后。
侍者是新手，从未处理过类似问题，手指悬在按钮上方不知如何是好。
眼镜男用两根手指挑起他的胸牌，念出上面的名字，冷冷地撇下一句“不要多管闲事”后便离开了。
沈无因等那人走了才来问他怎么回事。
侍者红着眼：“我、我觉得他是被下药了，但我……”“和你没关系，不要乱说话。”
沈无因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你叫了人也没用，拦不住的，最好赶紧忘掉。”
侍者在沈无因的声音里恢复了几分冷静：“我知道的，谢谢您。”
沈无因看着被他好好端着、差点摔跤都没洒出一滴的豆浆。
“……但我可以试试。”
-说来也是奇怪，这么大一个山顶酒店，楼上全是空房间，眼镜男却把演员带到了走廊尽头一个隐秘的厕所里。
是什么特殊癖好吗？沈无因把眼镜男的头按在水池里的时候是这么想的。
他在挣扎的时候用威胁的口气说了一个带头衔的名字，沈无因没听清，正打算把他捞出来问问清楚，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懒懒散散的声音：“你们俩谁啊？”扭头一瞧，刚才还虚弱地靠在侍者身上的演员已经气定神闲地走到了洗手台前，正满脸不爽地对着镜子扯松着自己的领带，又把领口扣子拉崩几颗。
见沈无因和侍者都在看自己，挑了挑眉，头往眼镜男的方向歪了歪：“别把人弄太惨。”
行吧，这还有什么可折腾的。
沈无因干脆地将人往地上一丢，在流水下把手洗干净。
手臂一撑坐上台子，他喊来侍者，指着自己在打斗中被扯坏的裙子：“我怎么出去？”侍者把沈无因刚才交给他保管的外套递给他，眼神避开他露在外面的腿：“您要不先遮一下，我现在叫人送衣服来。”
“别忘了腰带。”
侍者飞快地瞥了一眼他的腰：“好的，好的。”
然而有人来得更快。
顾铮气喘吁吁地推开门，嘴里喊着演员的名字，和沈无因对上目光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沈无因好心指向：“找他吗？”方才桀骜不驯地咬着烟、一边看手表一边低声骂脏话的年轻人此刻正一脸痛苦地蜷缩在墙角，虽然退无可退，被触碰时仍然拼命躲闪。
直到顾铮捧着他的脸，让他睁开眼看清自己。
年轻人脸上都是红色的指痕，可见动手的人用了多大力气。
顾铮眼睛顿时就红了，伸手想要去触碰那些伤口，又怕他疼。
“师兄……”演员渐渐停止颤抖，将脸埋进顾铮颈窝里压抑地哭出来。
那哭声极其悲切，有劫后余生的解脱与释放，也有对世界满满的怀疑失望。
本该是极有感染力的，可惜沈无因和侍者不瞎，只好面面相觑。
“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把……”话音未落，另一人踏进卫生间。
仍然不是来送衣服的。
朝秦原本是跟着顾铮来的，没成想会见到沈无因。
“你怎么在这里？”朝秦扫了一眼在场的几人，心里明白大半，“有没有受伤？”好嘛，以后一定不坐在这么显眼的位置了。
沈无因轻轻摇头，朝他张开双臂，将男人迎接入怀。
他真的一点没受伤，眼镜男根本连碰都碰不到他，裙子坏掉纯粹是质量问题。
可朝秦的表情就像是他受了天大的委屈。
“没事了，都过去了。”
他抱着沈无因的头，轻声道，“以后不要再这么莽撞，保镖就在附近，让他们去就行。”
沈无因知道自己应该解释，可他更舍不得此时此刻。
不远处就有个活生生的典范。
他抱住朝秦的腰：“先生……”低低的敲门声响起，侍者尴尬又礼貌地说道：“衣服送来了，您看……”
心理问题嘛，就一阵一阵的，有其他事情做会好一些，但得有客观原因逼迫沈无因才会动一下。
第33章
沈无因换好衣服出来时，演员的经纪人已经到了，他来之前没想到地上躺着的和旁边站着的一个比一个更惹不起，不住拿手绢擦汗：“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有和这小子交代好，给两位添麻烦了。”
说着就想把演员拉走，顾铮看着他粗暴的动作气不打一处来：“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艺人的？发生了这种事也先问问他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反而来和我们道歉？人失踪了那么久你才发现，要不是我助理恰好看见会发生些什么你想过没有？”他深深呼出一口气：“交代什么，你把话说清楚。
我和他不敢说熟悉，但也知道有些事他不愿意做。
你在圈子里名声不好，我也觉得非亲眼所见不可非议，但现在你敢不敢说这件事和你没一点关系？”经纪人佝偻着身子，支支吾吾说不出完整的话。
“算了，你走吧，我来照顾他。”
顾铮将人牢牢地护在怀里，“我的经纪人会接手他以后的工作。”
说完后又意识到老板就在身边，自己这种越过他进行人事安排的做法或许有失妥当。
好在朝秦很快接下：“准备一下离职手续。”
人离开后，顾铮有些抱歉道：“对不起，我刚才情绪太激动了，其实手上没有确凿证据……”“没关系，”朝秦朝他露出一个宽慰的笑，“无论如何，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男人身后，沈无因抬起的手在空中停顿一下，收回背在身后。
-沈无因走向侍者，苦恼地说：“可以帮我折一下袖子吗？”侍者早已退到了隐蔽的角落随时准备离场，忽然被叫到惊讶之余难免有些受宠若惊。
裙子和上衣是一套，总不能只换掉下身。
沈无因挑了件蓝白条纹的衬衫，显得青春气息十足，头顶明亮的灯光下更显得手臂皮肤皎白细腻，侍者觉得自己折个袖子都折出了匠人精神，生怕留下一丝褶皱。
“到手肘上面过。”
他出声提醒，侍者被惊吓到，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好的，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