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梅知【CP完结+番外】(21)

据传,崗草千年一盛一枯,赤茎白华,食之不愚。仙草通灵,偏偏又畏惧人声,畏惧法术,只能由司药一脉的杰出弟子,在最寂静的破晓时分前来亲手采摘。

遍地沙砾山石陡峭,又不能动用御剑之术,闻燕声时不时需要攀扶山石以借力,鞋底尚未踏稳,即有碎石簌簌砸落,攀得格外艰难。

她的汗水涔涔而下,不知不觉间,四下里冷风渐紧,天际浓云也像是越发地重了。

风声逐渐急了。

有丝丝缕缕的妖气攀逐而上,像是胆怯的试探,又禁不住无穷尽的贪婪诱惑。闻燕声只觉脚下渐有千钧之重,再也无力向前。

那妖气越来越近,闻燕声的心跳声有如擂鼓,她甚至不敢透一口大气,就蜷缩在长草深处,屏住了呼吸。

有脚步声夹杂其中。来人的步子极轻,像是从背后一点点靠近了她,观望片刻,看清她一动不动,这才小心翼翼地挪步上前。

闻燕声数着自己的心跳声,直到身后之人谨慎俯下,倏尔翻手一扬。她掌心里所攥着的小小一只香囊迎风而展,碧莹莹的药粉向天撒开。

那是芒草树根研磨而成的药粉,含有剧毒,若是触及眼睛、唇舌等柔软皮肤,立时就有溃烂之虞。

说时迟那时快,闻燕声只觉耳畔风声陡然刮响,她转身的一刹那甚至没能看清对方身形,但见浓郁黑雾凭空而生,将那人从头到脚地裹了起来。芒草树根的毒粉没入黑雾之中,当即消于无形。

周遭攀附而上的妖气有如黏腻滑溜的蟒蛇,将她层层裹缚,几乎喘不过气来。

闻燕声惊惧地连连挣扎后退,这时候黑雾陡然一分为二,从中伸出一只冰凉的手来,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闻燕声放声尖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脚下长草丛中蓦地亮起莹莹生光的太极法阵,四下里剑气锋芒一闪,周遭竟有十余人从山石阴影里跃身而出。东西南北各方而来的四柄明晃晃的长剑,几乎同时向着黑雾狠狠斩落下去。

“不,不要——!!”

这一嗓子来得突兀,在场诸人同时吃了一惊,四柄长剑竟是没能斩得下去。

这嗓音极为年轻,听来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声线。借以遮掩面目的黑雾被风吹散,一名执剑弟子揪着他的后领狠狠将人掼在地上。铮的一响剑尖齐指,那人抱头蜷缩在地,浑身颤栗。

闻燕声这一番死里逃生,也是骇得汗湿重衣,宁子亁揽紧了她温哄安抚几句,方才从人群中缓步而出。

此地集聚着昆仑诸峰中的精英弟子,梅清渐也在其中,方才困住那黑雾中人的太极阵法正是由他亲手所设。

宁子亁日前曾邀他们商议,以闻燕声为饵,专程设局诱混沌上钩。想不到混沌不曾上当,却有旁人入局,执剑弟子一声叱喝,将地上那人狠狠踢了一脚。

那人受痛乱滚,众人同时看清了他的脸。

月余之前,梅清渐曾在稷下学宫中同他有过一面之缘。彼时的骄矜之色犹在眼前,想不到转眼再见,已有云泥之别。

那是天枢峰的魏棣。

宁子亁眉头紧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天枢峰弟子向我密报时,我还不肯信。原来昆仑山中的内奸当真是你。”

魏棣连连颤声道:“别杀我!……别,别杀我!”

凌昱脸色铁青,越众而出。他一言不发,只是紧盯着魏棣如此狼狈模样,从腰间徐徐地抽出了长剑羲和。

亁坤金随剑主心境而越发滚烫,灼目金光格外刺眼,即使是站在人群中的梅清渐,也察觉出一股炽烫的杀伐剑意。

魏棣抱头鼠窜之下,竟是一把抓住了宁子亁的衣袍下摆,不由分说就要往他身后躲去,惶急哀求道:“师兄别杀我!别杀我——宁师兄救命!!”

宁子亁嫌恶地后退一步,挣开了魏棣的手。他看向凌昱,冷着脸道:“凌师弟,此番捉住了门中内奸,还需细细审问。师弟如此急于清理门户,只怕要落了嫌疑。”

魏棣脸色惨白,他本就年岁不大,这时候惊惧到了极处,更像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孩子,只顾叫道:“我不是内奸!我没杀过人!我没有背叛过诸位师长!”

宁子亁沉着脸道:“在场的数十位同门师兄弟,都看得清清楚楚。你以混沌妖法有意加害天梁峰闻师妹,铁证如山,从何狡辩?”

“什么,我……”魏棣的脸色忽青忽白,他一抬头,忽然扑向了凌昱,“师兄!——你传我法术之时,可没有说这是妖法!”

人群里一时静了下去,凌昱单手提着那柄灼灼生光的羲和剑,低头俯视着浑身滚满尘土污泥的魏棣,冷冷地道:“死到临头,你还要在此胡乱攀咬?”

魏棣牙齿格格打战,却是死死地盯紧了凌昱:“昨夜在天相峰底,师兄对我说的话,都不记得了吗?”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渐渐响了起来,宁子亁眉头紧皱,向人群中扫视而去:“昨晚天相峰中,巡夜的是哪一个?”

一名腰悬灵鼎的清秀弟子躬身行礼道:“弟子虞琮,昨夜在天相峰中当值。”

宁子亁道:“可有异状?”

虞琮犹犹豫豫地望了前方这两人一眼,低声道:“……昨日中夜,弟子的确见到过这两位天枢峰的师兄。”

众人大哗。梅清渐眉头紧锁,将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不曾见到江别。

想来也是,江别重伤未愈,悉心调养尚且不足,原不该在此耗费无谓的精力。

只是他心中惴惴,隐约觉得若是没有江别在场,只怕即将要掀起一场滔天风浪。梅清渐心神还未宁定,已听得虞琮再度开口:

“……昨夜三更时分,弟子循例巡逻到天相峰中,看到凌师兄与魏师兄在峰南一棵大柳树下交谈。其时夜色昏暗,弟子看得并不真切,但见魏师兄的模样唯唯诺诺,倒像是凌师兄在训斥着什么。

“虽说离得远,弟子却也勉勉强强听到凌师兄说,说,……爹娘……如何如何。”

魏棣立时叫道:“不错!他——他正是威胁我说,若是我不替混沌尊主做事,他就要杀了我的爹娘!我不想学……我不想学的!可他三番五次要挟于我,我不敢不学!

“我爹娘年岁大了,膝下只有我一个儿子,万一我有了个好歹……宁师兄!我说的话句句属实,这位小师兄就可以作证!”

凌昱将羲和归入鞘中,抬眼扫了虞琮一眼,坦坦荡荡地道:“不错,昨夜四更天时,我是在天相峰上见过他。”

就在周遭的议论声中,凌昱不紧不慢地向着虞琮开口发问:“昨夜你当值,应有你的同门师弟与你一起,对不对?”

虞琮点一点头,凌昱又道:“子时一刻,你们巡夜结束,在天相宫外的摘星亭中歇息了片刻。子时三刻,你师弟言说肚饿,从小厨房里寻来几张冷烧饼与你分吃。待到了四更天时,你们两人却忽然肚痛,只能匆忙去树林里分别出恭,对是不对?”

虞琮吃了一惊,不由得面红耳赤起来,可是凌昱所言句句属实,也只能点头承认。

凌昱一字一顿地道:“你从树林中解手出来,就看到我在斥责魏棣,这不假——若是迟了片刻,只怕你们二人,就要双双变作奈何桥底的新鬼了。”

他回首瞥了一眼地面蜷缩着的魏棣,神色中多有不屑,冷冷地道:“他尾随你们二人许久,居心叵测,一看即知。小厨房的冷食中下有药物,也是他抽身所做。不过是看在同门情谊份上,我才并未立时杀他。当日我所说的,是叫他替他爹娘多想想,多摸摸良心,究竟值得不值得。”

凌昱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进退得当,又有虞琮证实,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早已都信了大半。

若说魏棣在这东窗事发时胡乱攀咬,倒也合情合理。魏棣大叫起来,猛地膝行上前,扑至宁子亁面前连连叩首:“是他栽赃陷害!宁师兄——弟子一时糊涂,错信了歹人。可是师兄为了昆仑山百年大计,决不能让真凶逍遥法外!”

宁子亁投向他的目光越发森冷了几分,沉声道:“你们各执一词,此事尚不能做出论断。先将魏棣单独关押——”

他的一句话还没说完,蓦地里,但听焰火急响,众人不约而同抬起头来,只见南方有血红焰火冲天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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