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说,她心中尖锐的恨意和厌恶因为陈蒨渐渐消散,对人所期待的都是美好。
她不愿想,更不敢想,柳霖在榻前一边诊脉一边分析,那郎中莫名其妙十分可疑的自杀,那严淑媛腹痛难忍的时间段,还有浅画上次说过严淑媛院中奇怪的哭声,这些都太过诡异。
沈妙容的右手抚在自己的腹部,孩子虽然还不会动,但是和伯宗伯茂一般这样呆在自己的腹中,那么安静乖巧,她眼神一凛,若是谁敢对自己的孩子不利,那么她就算是死,也要将那人千刀万剐。
沈妙容喝了一口茶水,淡淡地问:“浅画,你这几日去淑媛那里,淑媛可好?”
她不希望是严淑媛,严淑媛是她从侯景地牢中救出来的女子,心有傲气却命途多舛,从她和陈蒨在吴兴击败杜龛,严淑媛守着这个不大不小的院子,不仅仅让那些眼红陈蒨的人没有得手,更是让陈伯山成长得十分懂事,沈妙容就知道严淑媛不是个心狠手辣,能对人出毒手的人。
但浅画查探的结果,却让沈妙容向来坚定的心开始有了动摇,究竟是不是严淑媛,又或者是另有其人?
“严夫人这几日睡眠不好,眼下已经有一些黑影,只怕是在思虑王妃和王爷。”浅画知道沈妙容在担心什么,看向沈妙容说道,“这几日也没有再听见小院中的哭声。”
沈妙容皱眉:“是吗?”
柳霖所配置的药方只是缓解毒性,而不是彻底根除,若是要寻找解毒之法,只怕是要找到下毒之人,沈妙容正是因为还在犹豫,所以才会坐在这里看医书。
放下茶杯,沈妙容翻开下一页,只见医术上面写着一种毒和自己的症状非常相像,名为连珠,开始的基本症状是嗜睡梦魇,后来腹中绞痛,若是寻常人六月之内必定了结性命,但若是孕子妇人,十月怀胎,诞下死婴,一尸两命。
她猛然一惊,旁边的茶水杯被扬翻,水渍晕开,沈妙容袖上的红梅浸润,竟是有几分触目惊心。
“不会的……”
“不会的……”
沈妙容低声喃喃,双目失神,如果是针对她的话,再怎么样,她都可以迎头而解,但现在却是不同了,有人不仅想对她下手,还想对她的孩子下手。
那么,不管这人是谁,她都要将这个人千倍百倍奉还。
沈妙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罢了,我想去淑媛的小院中看看,既然她不过来,那我便过去。”
防人之心不可无,沈妙容这点道理还是知道的,但是如果真的是严淑媛做的,沈妙容垂下眼眸,不知道作何感想,是她将严淑媛救出来,对沈妙容感恩戴德的严淑媛竟然会潜伏如此之久,只为了给自己下毒?
沈妙容一直在看着医书,寻找自己的体内的毒究竟是什么来头,毕竟能让柳霖也抓耳饶腮,只是抑制毒性的,也是非常棘手了。
浅画这几日的暗中查探,严淑媛小院中半夜传出来诡异的哭泣着实可疑,再者柳风珏在院中附近玩耍的时候捡到的熏香,里面混着的正是这种毒,柳霖让沈妙容注意严淑媛早做打算不是没有道理。
自从沈妙容生病,柳霖诊治以来,沈妙容腹中的孩子确实是保住了,但是情况确实不容乐观,中毒蔓延一旦到了内部,危及胎儿是迟早的事情,这也是柳霖一直在房间中研制解药的原因,也是柳霖迟迟不肯离开王府的原因,柳霖将风声放出去,沈妙容的情况不容乐观,严淑媛倒是从来也没有来看过沈妙容,沈妙容的病症却是减少了一点。
为什么闭门不出,又为什么暗自下毒?
沈妙容要的从来不是什么暗自推敲的证据,因为时间差总能被人巧说推辞,但是若是当场抓住的话,自然是抵赖不了。
这件事情,沈妙容也是等待了很久了,她本来是想要等到后面再去寻找严淑媛,可是如果真的是连珠……
沈妙容沉下眼眸,五指紧紧攥住自己的腹部的衣襟,越收越紧,眸中的神色也越来越深。
浅画停止磨墨,看向沈妙容询问道:“那我为王妃拿件衣服,外面天冷。”
如今入秋,天寒一些,若是出去是该要加件衣服的。
沈妙容点点头:“好。”
浅画在路上,细细一想,是不是王妃这段时间想找严夫人聊天,但是严夫人又一直不来,王妃生气了,所以刚才自己都感觉到一丝寒冷的凉意,但又好像不是,王妃那种眼神,她从来没有见到过。
在最开始,王妃让浅画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她就说过,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却也绝对不会亏待自己身边的人,若是浅画愿意跟着她的话,只要尽力侍奉,心存善念,就可以。
入王府多年以来,浅画从来没有看到过王妃那种眼神,冰冷阴寒,就算是王爷之前被人中伤风言风语的,王妃也都是温和待人,从不曾有这种眼神。
浅画和沈妙容到了严淑媛的小院中,严淑媛的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像是刚才哭过的样子,盈盈行礼,礼数十分周全,恭敬又虔诚:“王妃万安。”
沈妙容浅浅一笑,将严淑媛扶起来:“起来吧,你我之间何必做这些礼数。”
“我看着你的眼眶微红,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沈妙容搭在严淑媛的手上,有些关心,“若是有什么事情可要给我说,也可以为你尽些绵薄之力不是?”
沈妙容自从生病以来,听柳公子说还是非常严重的,严淑媛没有再去沈妙容那里,但是她更是万万没有想到,沈妙容会和浅画来这里看她。
严淑媛听到沈妙容这句话,心中一顿,眸色闪了又闪,飘忽不定的眼神看来看去,被沈妙容慢慢扶起来,她擦了擦自己眼角快要盈落的泪珠,抽泣了一会,哽咽道:“王妃有所不知,这伯山……”
她还未说出一个字,腿间忽然一软,若不是沈妙容及时搀扶,只怕是要生生跌落在地面上,沈妙容眸底晦暗心中疑虑丛生,表面却是风平浪静。
“伯山如何?”
严淑媛笑了笑,看起来十分牵强:“这伯山这段时日趁着王爷不再府中总是玩闹的厉害,竟是不听从我的话了,到时候总是要好好严加管教一番。”
沈妙容点点头,顺着石椅坐下来,五指在石桌上扣来扣去,发生轻微的响声,夹杂着她说话的声音,在严淑媛耳边听起来一时间竟然是有些模糊,她恍惚中只听到沈妙容在说:“如此一来,我倒是很久没有见过伯山了,想着上次伯山给伯宗辅导功课可是很有一套,就连教书先生也不及,没想到伯山竟然也学着伯宗贪玩。”
严淑媛的眼神无意间瞥了一眼小院东面几棵树之间的缝隙,又连忙将眼神收回来,低头答道:“是,我也是从来没有想过,伯山竟是这让贪玩。”
沈妙容想起来什么似的,看着坐在自己的对面的严淑媛问道“那伯山现在在何处?我倒是很久时间没有见过这孩子了。”
严淑媛一顿,眼眶中的泪珠又多了一点,好像时时刻刻都能盈出来一般,沈妙容眼神一定,拍了拍严淑媛的手,严淑媛却只是说:“还有劳王妃挂心,伯山这几日因为贪玩,我昨日将这顽皮猴子教训了一顿,这几日在里屋躺着起不来,还不能见过王妃了。”
“哦?”沈妙容眯起眸子,深邃的眼神像是一潭不能见底的湖泊,“当真如此?”
四目相对,闪躲与窥探,在掩藏之中寻找,精疲力尽中带着些许无奈,最终只当妥协。
沈妙容瞥了一眼东面种植茂密的树,一闪即过的怀疑,到底,还是佯装无事。
“嗯?这是什么香,好好闻。”沈妙容将头昂起来,发簪上坠着的玉流苏叮咚作响的碰撞,十分清脆的声音在严淑媛心中却如凌迟一般。
严淑媛有些吞吞吐吐,最终还是说了出来,眼神还是不敢看沈妙容,态度有些谦逊:“这是我自制的熏香,这段时间周围的妇人都在研究这些,我的手艺不精,做的不及师父教的,味道冲了点。”
“原来如此。”沈妙容点点头,有些事情了然于心,但是却不准备戳穿,只是有些无奈,“难为你在这小院中陪着伯山一起了,我让你出来同我一起住着,你总是不肯,现在王爷也不在府中,我现今既然身怀有孕,你若当真觉得你我姐妹情深,该当来陪陪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