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不用麻烦……”胡晶晶退了两步,慌忙摇手。右手边的房门倏地开了,睡眼惺忪的风来从卧室走出,语气非常不满,“大早上就嚷嚷,让不让人睡了?”
胡晶晶注意到他大敞衣襟下鼓蓬蓬的古铜色激动,完全晕了。她激动地问:“风先生,你,你还记得我么?”于妮拉史行,朝他调皮眨眼,“走,去吃饭。”史行也晕晕乎乎地被拽上桌。
风来食指捋着胡子,把胡晶晶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胡晶晶把心提到嗓子眼,只听风来摇头道:“不记得,你谁啊?”风来当然认出她来了,毕竟自己“窃”了人家钱嘛,但找上门来的那绝对不能承认的。再说,自家现在也是上下十几万起步了,干嘛要认识这种土妞。
胡晶晶有点失望,很快调整过来,期待地看着风来,“我叫胡晶晶……前天药房旁边,你帮我赶跑小偷……”风来有点烦了,“你就说什么事吧!”胡晶晶低头,双手不安地卷着辫子,“也没啥……就像同你讲声谢谢……”风来翻了个白眼走向饭桌,“行了,我听着了,你可以走了。”
“嗳。”胡晶晶听话地转身,向门走了两步又侧头问,“风先生,麻烦问下你喜欢吃啥?”风来坐在椅子上,单腿支棱着大嚼油条,“肉。”
“嗳。”胡晶晶咬指笑着,“风先生胃口蛮好……”语毕扭头跑了。
于妮和史行同步转头看着嘴角冒着油光的风来。“干嘛?”风来嘴里还有油条,吐字不太清,端起豆浆喝了一大口,嫌弃道:“这谁买的饭,怎么连点肉都没有!”于妮和史行对视一眼,同时低头喝豆浆。
风来才不管他们答不答,兀自吃了一根又一根油条。正吃得热闹,奔头跑进来,宽大额头上都是汗,“二哥,三姐……哥,今大伙还去勿去苏州河?”
“去!怎么不去。”风来从盘子里抓了两根油条给奔头,自己也抓根油条边吃边走,“晚上不用等我回吃饭。”
史行看着空荡荡的盘子,“再去买两包子?”于妮点头。
……
和平里在法租界西南方向,有一辆电车向北走,可以到两人公司附近。有了钱,俩人也舍得坐了。
于妮率先跳下电车,照旧朝车里的史行做个加油的手势。史行回了个加油,脑袋探出窗子看着于妮的身影一点点变小。于妮在原地站了一会,同样看着电车驶进人流。
于妮到办公室的时候华先生还没有到,她在打字机前敲了一会华先生昨日交给她的手写文件,听到电话铃响。
“您好,华信贸易公司。”
电话那头是华先生的声音:“文件整理完了吗?”
于妮瞥了眼打字机,“快好了,就差几行字。”
“整理好请送到天津路玛格丽特医院,我在院长室等你。”
于妮瞧眼挂钟,八点三十四分,“好,我马上过去。”她回到打字机前敲完最后一行字,把纸拆下来一张张对照华先生手写的原文核对,发现其中一张有几段内容串了。懊恼一瞬,于妮接着检查其他内容。把错误的几处梳理一遍,为打字机换上纸重新敲字。此时已经接近九点了,于妮后悔自己又说了大话,怎么学不会谨慎呢!她这次十分认真,每敲完一行就认真核对。
中友会社业务课,平冈递给朱启臣三张通路证和一张表,“请把这批棉花运出去。”朱启臣搓搓手接过,笑嘻嘻点头,“这就去。”平冈看着面前的奸猾笑脸,想了想,又把表从朱启臣手里抽出来,招呼史行,“史君,请你过去轻点。”
“是。”
于妮敲完字又检查一遍后已经接近九点二十分了,她匆忙寻了个文件袋把资料塞进去飞奔下楼。她、到电车经过的路面时一辆电车刚开走,于妮拔腿追上去。这辆电车走得有点快,于妮喊着“等等!还有人……等等……”几次想要跳上车都在中途泄力,实在有点怕呀……最终,满头大汗的于妮看着电车无情驶离。
中友会社大院自左手数第六间仓库铁门大开,门口停了两辆卡车,力工们正往卡车上抬箱子。等抬了差不多三分之二时两辆车厢都满了。朱启臣不满意,“统统调脱,可以装两车的。”
力工们抱怨,“朱先生,已经试过一次了,实在塞不进去了。”朱启臣连说带比划,口沫横飞(写到这的时候,怎么想到飞沫传播了呢……),“你得这么摆……这么放……”力工们扶箱喘气,实在不明白朱先生干嘛要省那一辆车的油钱。
史行陪站许久,无奈开口,“我说——”他刚一开口朱启臣和力工们就集体转头瞧他,史行略微不自然,“既然是棉花,何不把箱子打开压实点三箱并两箱?”
朱启臣眼睛一亮,走近两步重重地拍了两下史行的肩膀,“好小子,我个是灯下黑啊……就听他的!”
舍不得叫黄包车的于妮往天津路狂奔,路人听到细碎的脚步声都下意识让开路,她边喘边不断地说着谢谢。跑到一处洋楼前时,于妮和一个刚下小汽车的女人撞到一起。那女人正烦躁,狠狠推开于妮。
于妮踉跄一下,文件袋裂开,几张纸页散落。于妮慌忙蹲下去捡,只听那女人骂一句,“缺西。”理理头发昂首向小楼走去。
于妮半懂不懂,且顾不上这些,也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这丫一句抱着文件往医院方向狂奔。
那女人敲开楼门,佣人看到她眼神一闪,“贵姐好……先生伐了海,伊还么回来。”贵姐描画细致的眉毛一挑,冷笑,“少给我来这套,走开。”扒开佣人径直进门。佣人追在身后拉她,“先生当真么回来……贵姐……”
第26章 Chapter26
贵姐甩开她往楼上跑,高跟鞋和木楼梯接触,发出趷蹬蹬的声音。她径直到走到主卧一脚踹开房门,目眦欲裂。穿着随意的齐总正伏低做小伺候芳琦吃早饭,听到房门哐啷声响侧头皱眉看着贵姐,“你进来做啥?哪能勿敲门!”
“啊——我跟你拼了——”贵姐见他这个态度彻底失去理智,向床上的芳琦冲去。齐总一把拦住,“你做啥?”芳琦坐在床上,挪开腿上的小桌,抱胸瞧着贵姐。
贵姐不敢动齐总,只能挣扎着叫骂,染着指甲油的纤细手指像被激怒的蛇一下下往前探,“阿里窑子里相册来额小B,闹弄当小骈哇,弄就是个咋价钱咯……坏事体做了太多唻有报应额,皮肤么发一粒粒红额。啧啧啧……拉嘎仓,哦哟哈粘心,癞□□的皮肤……伐晓得还以为是*性*病来……”越骂越不着调。
芳琦在齐总这正新鲜,捧着还来不及,哪想到这女人完全不给自己面子。齐总大怒,薅着贵姐的头发把他拽出门,“闭嘴!你额娼妇……”
芳琦靠在床头,望着墙上的踢脚线,仿佛自己就夹在某条细线中,任她怎么挣扎也无法逃脱。身体瞬间松了力,芳琦起身走出房门,站在栏杆旁往下望。
齐总正在教训贵姐,贵姐呜呜地哭着,不敢再骂。心中暗恨贱女人,但自己总归也不是正室,既然男人已经变心,那钞票总要抓牢的。贵姐抬起泪眼,可怜巴巴地望着齐总,“我这颗心哦,被你伤得是千疮百孔……别人欺负我,你也欺负我……呜……”齐总揉着额头坐到上沙发,“讲,啥事体。”
“我额掰粪帮,上海勿晓得阿里来一伙人,昨天就把底下人揍了一顿占了粪道,今朝又来了……齐哥,你可得给我撑腰啊,让巡捕房的人把他们抓起来……”
齐总是工部局卫生署的总长,在中央捕房也有职位,是事各方势力八戒讨好的对象。贵姐是他的情人之一,在他的帮助下做了苏北粪帮的粪霸,很是发了笔横财。他包养情人不但不用出钱,贵姐每个月会给他上供,也是一笔不小财路。齐总皱眉,“晓得是啥人?”
“我就晓得领头叫风来,总归是一拨拉西瘪三……”
“这样,明天派些巡捕跟着去好了。”
于妮已经跑到天津路了,一面打听着一面往玛格丽特医院方向跑。她一个个辨认着门牌号,不小心绊了一下向前扑去。破掉的文件袋脱手,纸张纷飞。
于妮顾不得痛,慌忙起身去捡。一只将将踩上纸页的皮鞋被一只纤手隔开,皮鞋主人脚下一软,慌忙抬脚退了两步,“伐好意思伐好意思,小姐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