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秀也不卖关子,将丁紫绒所招供的,一五一十告知。
“丁紫绒乃是蔚国太子陈韵的太子妃,这孩子就是她和陈韵所生。”
徐妙锦忍不住道:“可陈韵已死了十年了!那孩子才不到五岁。”
谢中石也道:“当年陈韵被其属下斩首,还将人头进献给沈将军,无条件降服大周,以此求得一城百姓安宁。其实,不必他们如此,沈将军治军严明,也绝不会侵扰百姓。随后,沈将军也将人头验明正身,的确是太子陈韵。不容假冒。回禀陛下以后,将其尸身焚烧,骨灰埋葬进蔚国王室陵寝之中了。”
“烧了?”颜永嘉最守规矩,在场这么多人,本来轮不到他插嘴,也忍不住惊诧的叫了一声。“那带回来的人头,又是哪里来的?难道有两个太子?”
谢无忌一直没出声,这会儿才突然冒出了一句话:“没有两个太子,但还有一位公主。太子陈韵和公主陈韶本就是双生。”
颜永嘉没转过弯来,傻乎乎的“啊”了一声。
徐妙锦自来精灵古怪,已领会了他的意思,遽然否定:“不可能!”
沈夫人微微蹙眉,双目一眨不眨的看向徐妙锦。徐妙锦被她一瞧,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
“沈夫人,他们一男一女,即便再相似,又怎么可能混淆呢?”
沈夫人悠悠道:“倒也并非不可能。我记得,十年前,蔚国太子陈韵似乎方才十五,刚迎娶了太子妃。少年少女生的好,本就雌雄难辨,又是双生子,未必不能冒充。”
“那尸身呢?”
沈夫人摇摇头,静水一样的目光,轻轻的流淌而出,宁和的看向她:“小姑娘,既然是斩首,他们有了一个堪称一模一样的头颅,那自然也可以找来一具相似的男子尸身冒充。至于那位公主的尸身,恐怕也是就地掩埋,匆匆销毁。”
徐妙锦道:“也就是说,当年陈韵的部下,砍下的是公主的头,交给了沈将军。陈韵既然‘已死’,等追捕的风声过去,就趁乱逃走了。这之后,虽然沈将军没有找到公主,但她本是女子,因此,也并未过多在意?是这样吗?”
“亡夫虽一生杀伐,但本是仁慈之人。他是不愿意赶尽杀绝。”沈夫人道。“只是不知,当年那位不足十五的公主,是自愿,还是……”
唐笑摇摇头:“这个,我没问。这真相,太荒唐了。若她不是自愿,更荒唐。”
陈韵带着丁紫绒和一些亲信部下逃出来,一路辗转,最后凭着一腔要复国的热血和报仇的激情,到了京城。
但天欲绝人,陈韵偏偏在此时重病,浑身长满了红斑,拖不到一个月,就一命呜呼了。原本带着的亲信,一路跑的跑,死的死,也只剩不到几个不顶事的。
丁紫绒这时有了身孕,狠狠心,诳进黄家,凭着手腕心计,让黄生年对她言听计从,将孩子名正言顺的藏进了黄家。
若不是这次她派人抢了沈将军的遗体,这孩子的身世,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暴露。
沈夫人想到亡夫遗体屡遭折辱,眼底又袭上一层寒霜:“她倒是异想天开,真以为那邪术能够复活她的夫君?她要复活那亡国太子,为何独独要抢走我夫君的遗体?难不成,就是看中了我夫君?”
唐笑:“沈夫人,虽然听着荒唐,但还真是如此。”
丁紫绒固然心计出众,可一旦入了魔障,也不过一个普通的妇人。
第14章 荒唐
唐笑道:“陈韵病重而亡,死时身形佝偻,枯瘦如干柴,已经不成人样了。沈将军虽然是蔚国的仇人,可丁紫绒也不得不承认,沈将军勇武非凡,如武神降世。”他别别扭扭的说完这句话,补充了一句,“这是她的原话。”
他可没这么会夸人。
沈夫人银牙恨碎:“她就是为了这个,才费尽心机,害死了我夫君?”
唐笑默了默:“沈夫人,丁紫绒承认,是她让人抢走了沈将军的遗体。但不肯承认,她是杀人凶手。”
沈夫人冷嘲一声:“都到这个地步,她还有什么可狡辩呢?除了这些蔚国余孽,还有谁想要害我夫君?”
唐笑无奈的住口,眼神飘向谢无咎。
谢无咎恭恭敬敬的一拱手,道:“沈夫人,她狡砌之词,也不妨一听。大理寺既不会冤枉了她,但也绝不会姑息胆敢谋害沈将军的罪人。”
沈夫人神色微凝,顿了许久,才吐出口气,示意唐笑继续。
“丁紫绒似乎当真以为,所谓的蔚国皇室秘法,能够帮她复活夫君,因此耗费不少人力,将陈韵的尸身安置在地下冰窖之中。”
这之后,她安顿好儿子,纠集京城中谋生的蔚州人,暗中筹谋,费尽心计为“复活”陈韵做准备。
三天前,丁紫绒的人意外得知沈将军暗中回了京城,原本的确是暗中跟着,打算伺机而动。却没想到,中途被沈将军发觉,失了踪迹。等再找到破庙,就发现,沈将军已经身首异处,离奇身亡。
而对于丁紫绒而言,这的确是喜事一桩。甚至,她突然觉得,她苦守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天!
陈韵的尸身已经损坏,又是病亡,她早就一心在寻找一具健壮、合用的尸身。可如今,还有什么比得上眼下这具?
让沈津煅的肉身,支撑着他想要杀死的陈韵活下去。
这个狡黠的女子,似是格外清醒,又似是疯魔了。清醒的可以收拢住不少故国子民,疯魔时又相信了死而复生的无稽之谈。
但这个念头一起,就令她觉得分外美好——多好的复仇大计?
沈津煅不是厉害吗?他这么厉害,却被人削掉了脑袋,以后,还要做仇人的肉·身。
于是,才有了抢夺遗体的那一幕。而丁紫绒意外被抓,音匀绣坊的掌柜正是复活大计的狂热者,唯恐错过了“吉时”,不等丁紫绒回去,就率众先行献祭了。
“她是说,她只是偷走亡夫的遗体,却并不知道,亡夫死于何人之手?”沈夫人微微蹙眉,苍白面颊上的泪痕,灯盏下格外的清澈。
唐笑颔首,看向晏奇怀中的孩子:“她不敢不说实话。”
他这话一出,又被晏奇狠狠的白了一眼。
唐笑只做不知:“沈夫人,她所供述的行踪,确实没有一点。当日为她办事的人,也不过是一批在城中混饭吃的游痞。这其中,有蔚州人,也有京城人氏。差役已经连夜去拿人,稍后一审便知。”
谢中石与谢无咎对视一眼,心中已有了判断:丁紫绒的孩子捏在唐笑手上,凭唐笑的手段,她断然不敢再说谎。
何况,丁紫绒将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复活陈韵”之上,可用的人手却并没有多少。她寻常接触的人当中,也断没有一个,能在瞬间就将清醒的沈津煅斩首的人。
很快,这伙人就被一锅端来,几杖下去,呼爹喊娘,什么都招了。可笑的是,他们接了“生意”,却根本不知道,这尸身是何人。
为首的青年只穿了一条破了好几个洞的里裤,睡梦中就被提来了,哀声喊冤:“大人,小的要是知道是沈大将军,是绝不敢玷污、呸,亵渎他老人家的尊贵遗体啊!那人才给了我们五十两银子,这,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不出一个时辰,这七人就被审的明明白白,供词与丁紫绒之前所说,都能对的上。
丁紫绒没有说谎。那究竟是谁,以何种手段,暗害了沈津煅?
沈夫人垂目看向怀中安睡的婴孩,因为疲累,微微倚靠在椅背上,但整个人仍旧没有丝毫放松:“小姑娘,你信她的话?”
徐妙锦道:“夫人,我也想快点找出杀害大将军的凶手。但若我们错了一丝一毫,结果就会是千差万错。错枉了她,真正的凶手就会逍遥法外!”
沈夫人不语,似在沉思。
徐妙锦道:“沈将军已经是高手,能够把沈将军……的人,至少也是个高手中的高手。丁紫绒身边,可没有这样厉害的人。”
沈夫人道:“我去见见她。”
隔着栏杆,沈夫人见到了丁紫绒。
复活大计已经失败了。
丁紫绒一整夜都在反复的审问之中度过,唐笑走后,仍旧有官员分批进来,不断的问询。直到片刻前,方才结束。
她筋疲力尽,身心交瘁。也不知,有人正在暗暗的观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