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不想死+番外(26)

跟前辈们比起来,黄修这个都知当得就有些没滋没味了。

但佩服归佩服,要他将自己这个位置让出来给人,却是万万不能的。

如今太皇太后正为了朝堂上的事忧心,却不问他们这些身边伺候的人,非要去找惠帝年间的老人,是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意识到这一点,黄修心里陡然生出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但目下这种情形,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太皇太后直接吩咐他去办这件事情,也就不担心他会有什么意见。就算有,也只能压着。

皇宫虽大,但涉及到太皇太后这位地位最高的主子,事情办起来效率就高了许多。不过一个时辰之后,那名单上的五个人就已经来了四个。其中没来的那个,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已经于去年求得恩典出宫,急切间怕是找不着了。

太皇太后见了这四个人,却难免有些失望。

在她想来,曾经那么意气风发的人,总该还留着一点风骨。然而眼前这四个人,却是头发胡子都斑白了,垂垂老矣,目光混浊,再没有半点野心与意气。

这样的人,还能用吗?

但她还是耐着性子问了这四人这些年来的经历。

前三人显然日子都过得浑浑噩噩,自己其中一个说起话来甚至语无伦次,让太皇太后心都凉了半截。然而到了最后一个,他却没有仔细叙述自己的经历,而是从怀中捧出一本书来,“奴婢毕生心血,皆在此书之中,愿呈太皇太后钦览。”

不止是太皇太后,殿内所有人都不由生出几分惊讶。

盖因此人在四人之中看起来最落魄,最不修边幅,也是最不受重视的。因此太皇太后才将他排在了最后,谁知道他却是不按常理出牌,立刻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而他拿出来的那本书,可以看出纸张十分爱惜,并无半分褶皱之处,与此人的外表截然不同。

太皇太后便微微颔首道,“呈上来。”

黄修亲自走过去接了此书,转身呈到案上,让太皇太后翻看。

这本看起来并不薄的书,详细记录了从惠帝年间到献帝时期,宫廷之中皇帝后妃及内侍宫娥的生活,其所涉范围之广,内容之全面详细,着实令人称道。而且笔触活泼,叙事风趣。作为这宫廷生活中的一员,太皇太后只看了开头部分,便数次会心一笑,颇觉有意趣。

但现在不是看书的时候,她微微颔首,暂且合上了书页,抬起头来看向跪在下首的人,态度不再似之前那般漫不经心,认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何不平。”

“起吧。”太皇太后摆了摆手,“这书写得倒是有些意思,可见你用心了。往后就跟在哀家身边伺候吧。黄修,你带他下去安置一番,今日就开始当值。”

“是。”黄修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出列应答。看向何不平的视线,却是万分复杂。

近身伺候主子们的内侍之中,识字的占大多数。毕竟有时候需要整理案牍,甚至代为书写,若是这些都不懂,如何侍奉主子?但如何不平这般著书立说者,却是从未有之。

而他写这么一本书,想来不是为了自娱自乐,而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借此起复。

只是之前一直没有得到机会,毕竟那两位爷都不喜这些。如今对了太皇太后的胃口,得了恩典留在身边,却是不得不防。

亲自将何不平送到他的住处,又叫人送了份例上的东西来,好生安抚了一番,黄修才转身离开,留他自己在这里收拾。

太皇太后虽然把人留下,却并未给出具体的职务品级,显然是还想看他的能耐。若是放任不管,或许不久之后,自己在咨平殿和养寿宫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这也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黄修回去之后,就拉上了内东门司供奉官黄忠,将其中干系一一分说了,又道,“若不赶快寻机将他压下去,翌日我二人只怕要仰人鼻息过活了。”

“这事倒也简单。”刘忠低头沉吟了片刻,道,“黄都知何不使人将此消息传给问道宫?”

第26章 嫌隙暗生

“问道宫?”黄修不解,“此事与慧如真师有何关系?”

“你倒忘了,之前是谁巴巴的赶来替太皇太后出主意了?”刘忠笑着问道。

黄修恍然大悟,“是了,此事当让真师知晓才是。”

所谓的“方外之人”“出家离世”,估计连太皇太后都糊弄不住,更不提这些在权力堆里打滚,为了往上走不择手段的内侍们。尤其是黄修,他曾经替灵帝掌管天下道士,所见过的“出家人”不知凡几,最知道他们的德性。

人生在世,谁能当真超凡出尘呢?

只不过之前思维一直局限在内侍之间,所以一时才没有想到。得了刘忠提醒,便立刻豁然开朗。

要对付这何不平,光是他们动手,难免局促,或许难以成事。倒不如撺掇一下那位无上慧如真师,叫她出手,必能奏效。

而且如此一来,责任也可以推给她去承担,不至于牵连到他们。相反,没了慧如真师,太皇太后必然更加信重于他们。可谓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这种事,交给旁人去办,黄修不放心。万一走漏了消息,到时候他也难以脱身。

所以黄修叫来了自己的小徒弟张才。这孩子进宫没几年,却是最机灵不过,如今已经能替他打下手了。这种事派他去再好不过。黄修还特意叮嘱了一番,叫他看清真师的反应,这才把人派了出去。

而贺卿的反应,远比他想的还要激烈。

太皇太后可能并不会全然相信自己,这一点并不出乎贺卿的预料。毕竟从最近她对自己的态度上,便可窥见一二。——原本贺卿闲着没事,每日必定要去养寿宫和坤华宫各走一趟。但近来她去养寿宫三五次,才能见到对方一次。

所以她想听听别人的意见,贺卿并不觉得意外。

然而听到张才带来的消息,她却还是吃惊得直接打翻了手中茶盏,“你说太皇太后挑的人是谁?”

“叫何不平。他写了一卷书,叫做什么《拂尘录》的,据说写的就是这一二十年间宫中发生的各种事,呈上之后太皇太后十分欢喜,便把人留下听用了。”贺卿这样的表现,任谁见了都该吓一跳,张才却十分沉稳,语气仍旧不紧不慢,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何不平!

贺卿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勉强将胸口鼓荡起来的惊怒压下去。

这个名字,她到死都不能忘。上一世,那个患了痨病、命不久矣的驸马,就是这个人替她精挑细选出来的!

这份仇恨,并不因为获得新生就淡去。只是之前贺卿一直没有碰见过他,自己也有意识地不去碰过往的回忆,将这些事情深深压在了心底,所以面上才能勉强保持平静。

但这个人却偏要自己跑到她面前来,昭示自己的存在。

之前贺卿只知道宫中目前有名姓的内侍官中并没有这么一个人,却未曾深想过缘由,更没想过何不平是如何上位的。

如今想来,那时中山王已经登上大位,却因为大礼议之事,几乎惹恼了满朝臣子。就连一力支持他登位的薛知道也几番上书,驳斥他的想法。身处宫中,孤立无援,即便是君王,只怕也会心下不安,想要寻得熟悉前朝后宫诸事的内侍辅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便如此刻,朝事纷芜,太皇太后接触得越多,便必然会越发觉得吃力,想找个人在身边做帮手,并不奇怪。

传话之人的意思,倒像是她之前的建言引起了太皇太后的念头。但就算没有她的建议,相信太皇太后迟早会意识到这一点,何不平也早晚能借着这个机会往上爬。

该怎么办?

贺卿抬眼看向坐在矮凳上的小内侍,心下念头急转,一瞬间生出了无数的打算,最后又一一被压了下去。

事有轻重缓急,虽然贺卿恨不得立刻就解决了何不平这老货,不叫他有机会出头,但她更清楚,自己在太皇太后面前说话的分量太轻,想要奏效实在太难。为他费这个功夫,并不值得。

当下,还是前朝的事更紧要些。

报仇什么时候都可以,但再过两年,楚朝就要面临亡国的风险,这件事比任何事都更要命,容不得半点闪失。

为此就算自己受一点委屈,也不得不暂时忍耐,以大局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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