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尴尬的人是陈威明，作为亲儿子，让一个老人在别人家里感受到过年团聚的气氛，面上总是说不过去的。
他独自喝着闷酒，不红脸不说话，像块没血没肉的铜墙铁壁，谁砸谁踢都不会有喜怒哀乐。
陈玄习惯了。
杨丽蓉等了一晚上，终于等来了开口的机会，她安慰她老师：“陈老师，这有什么的呀，您以后年年来我们家过呗，我就觉得吧，小玄跟我们家特别有缘分，我和崔林喜欢的不得了，这次虽说您回来了吧，但我觉得，让一个小姑娘跟您待一块儿过，肯定没在我们家惬意、舒服，主要是同龄人在一起吧，就有个话聊，”杨丽蓉又看看陈律师，挤了挤眼：“小玄爸爸您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啊？”
陈威明：“……”
陈玄看了眼杨阿姨，眼里蹦出六个大字：“您实在是高啊”。
不得不说，杨丽蓉这招打得真是不偏不倚，陈三水没反应过来，陈威明又接不上话。
杨丽蓉加大了点火力：“陈老师，您要是觉得还有些生分，干脆您也搬过来，我让崔林换套四居大房子，三代同堂，怎么样？”
崔林：“……”
老婆，说归说，是不是有点过头了。
杨丽蓉压根不管室友死活，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陈三水迟疑了一会儿，反射弧终于弹了回来：“让陈玄继续住你们家？”他把酒杯推推远，看向陈玄：“你愿意吗？”
陈玄：“我……”
“不能这么麻烦你们两位，”陈威明突然插话打断：“她爷爷也好久没见过她了，还是搬回去住方便。”
崔和辰指尖弹了两下酒杯，叮叮当当，动听、悦耳，他没抬起头，脸沉下来，睫毛颤动两下。
风变大了，陈玄缩了缩脖子，脚碰到崔和辰的，他起身去窗边，把窗关上，空气安静下来，突然没人讲话。
他站在原地，没急着回位子上坐下。
陈玄表情恹淡，陈三水看得出来，他啧了一声陈威明：“我又没问你，”他视线回到宝贝孙女身上，问：“玄啊，你说你的，爷爷听着。”
陈玄呱呱落地的那天起，她就一直是陈三水手里的掌心肉，不论她做什么，对还是错，陈三水永远都会站在她这一边。
可能真应了那句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陈玄舔了舔唇，尽可能地平静，她像往常说话一样，调子不高不低，但又考虑到叔叔阿姨在场，声音软下来：“叔叔阿姨对我特别好，我挺愿意继续住下去的。”
她没提崔和辰，那个人对她根本就是宠上天，没有更好的了。
其实陈玄去医院看他的那次，陈三水就发现陈玄变了，他欠这个孩子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看到她在崔林家生活的这几个月，性子变软了很多，以前眼里的肃戾、敌视也淡化了。
他听陈威明说，这个孩子现在学好好上，书好好读，心里更多的还是欣慰，至少这个惊人的变化确实是从陈玄暂住在崔林家开始的。
陈三水说：“那等你考试结束，再搬回来住。”
他指的考试是高考，他孙女不笨，脑子聪明的很，就是以前不学而已。
陈威明无话可说，他终归还是听他老子的。他们四个大人又聊了一会儿，陈玄和崔和辰坐在沙发上看春晚，声音调的很轻，又没个字幕，陈玄看着看着打了个哈欠。
她掏出手机，十一点四十，她给崔和辰发了条消息。
陈玄：【小哥哥，想放仙女棒呢】
崔和辰看了眼，直接站起来，对着她说：“走。”
他们从十楼下来，外面还真有点冷，她只穿了睡衣睡裤，加绒的，脚踝露出半截，寒气从脚底板一路蹿到头顶，冻得她脑袋发懵。
崔和辰戴了顶帽子，转过来，把脖子里的围巾解下来给她，灰色的，还很暖，蕴存了点他的温度。
他敲了敲陈玄的脑袋：“下来穿得这么少，你想冻死你自己？”
陈玄跺了两下脚，脚指头冷得毫无知觉，她只想着玩耍，早忘了出来要多加件衣服，她傻笑着，捂了捂那条暖和的围巾。
他们两个去便利店买了十根仙女棒，今天除夕，便利店里没什么客人，值班的还是那个小姐姐，她多送了陈玄一只打火机。
她两只小手兜在袖子里，伸出两根手指头小心接过，嘴巴被围巾裹得十分严实，声音闷闷的，不响：“谢谢。”
他们走了几米，找了块空地，四下里没有人，路灯黄澄澄，不明不亮的。
陈玄看了眼时间，还有十分钟。
她各取了五根在手上，想一把燃尽，玩个过瘾，崔和辰走过来给她点火，轻声说了句：“小心点。”
嗞——
火星沿着铁丝，曲曲绕绕，滋啦滋啦跳闪出星碎的火光，橙黄、亮白，有些耀眼，星光糅杂在她眼睛里，一闪两闪，带着笑。
“啊啊啊——”陈玄挥舞了两下，冷寂的夜里被划出一道道曦光的影子，短暂的、一瞬即逝，她笑得像个三两岁的小孩，没有烦恼，眼睛里都是他。
火花烧到屁股尾巴，黑乎乎的，带了点烧焦气味，白烟绕了几圈，最后被风卷走。
欢腾的夜倏地寂静下来。
十，九——三，二，一。
烟花声响彻天际，陈玄抬头望了一眼，呵呵笑了。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他脖子里空空的，一样也在看着她。
陈玄上前两步，把围巾绕下两圈，另一头围在崔和辰脖子里。
他们脚对着脚，站得很近，烟火声就在耳畔，砰砰啪啪，一刻都没停下过。
陈玄背过手，踮起脚尖，笑道：“崔老师，我18岁了。”
崔和辰点了下头，总觉得她在暗示点什么，他挑了挑眉：“所以呢？”
她眯起眼，脸上羞出一层绯红：“可以舌.吻了。”
崔和辰愣了几秒，少女的唇贴了上来，舌尖撬开他的贝齿，轻舔了一下。
他抱紧她，吮尽她齿腔里的味道，以更炽烈的吻回应她。
第72章
寒假期间，崔和辰他们家不兴举家走亲戚那套，崔叔叔和杨阿姨一早拍了两三个祝福视频，在各种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群里发了发红包，就算是尽到点喜庆的心意了。
他们俩还是老样子，趁着崔叔叔只有四天的春假，去了趟泰国玩。
陈玄也不是一直在崔和辰家待着，这次陈威明没急着回去，在郊区那个家多陪了陪老爷子，偶尔两天，陈三水实在惦记陈玄，就让陈威明把她接回来过个夜。
她已经很久没回那个家看过了，平时陈三水有专门雇人定期过来打扫，但是春节期间，保姆们都要回家过年，所以家里空落落的。
陈玄回自己的卧室坐了会儿，粉红花纱，吊顶的公主房，有个专供洋娃娃的小角落，走了这么几个月，一层不染的。
她掀开纱帘，盘腿坐在床上，环顾了一圈，和崔和辰卧室里满墙的动漫海报，一柜子手办模型不一样，她这个粉红泡泡溢满的房间，越看越娘里娘气的。
咚咚——
陈玄没关门，陈威明站在门外，他以前没有敲门的习惯，想找她的时候，在楼下一声吼，阿姨们会匆匆忙忙跑上来喊她下去。
“有事？”陈玄生硬地问。
陈威明在家里穿的随意些，没有西装革履，头发也不梳成一丝不苟的模样，坍塌着、有丝颓气。
不过他自带大男人的气场，站在那儿，就是威严，他咳了咳：“跟你谈谈。”
根据陈玄以往的经验，他们每次谈下来的结果都是不欢而散，且事情没有顺利解决。
她从床上爬下来，脚尖勾了勾被她踢远的白毛毛拖鞋，陈威明已经下楼，她一路跟着。
客厅里没人，陈三水在自己房里听戏曲小调，她也不是很懂为什么老年人都爱听那些，说话又拖又慢，按二倍速都觉得故事桥段很冗长。
他们家都是红木沙发，冬天坐在上面，屁股会冻，陈玄扯了块屁垫子放在上面，又扔给陈威明一块。
她纯粹是顺手。
陈威明坐在主位，中间的木桌上摆了茶具，他之前已经煮过了，现在悠悠倒了一盅茶，侧过身看向她：“你和你崔叔叔家的儿子什么关系？”
除夕那天，他和陈三水叫了代驾回去，走到小区门口，看见陈玄和那个男孩子手牵着手从远处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