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淮渐渐往里。
他将燃烧的树杈上举,照在密不透风的墙壁,企图寻找到一个出口。
却发现洞壁上一只黑漆漆的东西。
傅修看着惊魂未定的陈淮,艰难地移动身体, 坐到他的身边, “看到什么了?”
陈淮摇了一下头, 强自镇定,“能看到什么,山洞呗,没有出口。”
傅修就着火光看到陈淮额头晶莹的汗珠, “那我去看一下。”
陈淮一下拉住他,“坐着,伤得这么重,想快点死就早说。”
傅修回头,看到陈淮的神色有些不自然,想到刚才陈淮在山洞里的惊叫,“第一次见你怕成这样。”
“很稀奇吗?”陈淮咬牙。
傅修:“稀奇。”
陈淮气得脸色有些扭曲,解释道:“都说了,老子这不是害怕...”
是被不知名的生物惊动了,惊动了懂吗?
傅修笑了一下,但是马上用左手撑住了上腹部,腰微微弯下,“嘶—”
“喂——”陈淮几乎在同时跑到傅修面前,紧张地检查,“怎么了?”
绷带的颜色除了血污还有泥污,表面的深红色更加浓重还带着湿润的感觉。
“让你笑!”陈淮骂了傅修一句,极其小心地挑开布条,内里的情景比表面看起来要狰狞许多。
陈淮低头将破碎的外套重新撕成几条,再将布条的头尾打结,迅速地将布条重新扎上傅修的伤口。
陈淮警告他,“伤口再崩裂,别指望我会救你,你最好祈祷能活着和我一起出去。”殊不知自己这一整天下来已经警告了傅修不下数次。
嘴上说着警告,手上却老老实实地处理着傅修的上,头微微低着,睫毛低垂,脸色认真。
傅修看着他的脸,刚抬手,就听到陈淮的话:
“注意你的言行,再敢碰我一下,我让你活不到明天早上。”
话毕,陈淮在傅修的腹部扎了一个结,“今晚你注意一点,不要让自己发烧。”
见傅修未动,陈淮难得地给他好脸色,指尖飞快地嵌住傅修的下巴,上下摆弄了一下,“真乖,小老弟。”
傅修身后靠在一堆碎石,眼见陈淮又将那件七零八落几乎失去保暖效果的的外套盖到他身上,抬起的手有片刻的停顿。
不知异样的陈淮立刻松开手,吹着口哨去了一旁找能燃烧的干燥柴火,明显心情有些不错。
傅修垂下眼皮,黑沉的眼里有些的异样的亮彩。
陈淮搜集了些柴火,在周围盘旋了一圈,终究没再往洞穴里去,他瞧着天色,“大半天没喝水也没吃饭,我们等天色一亮就得赶紧找出路了。”
不过显然,没有工具,想从这个坡度上到坡度上,并且两人其中一个还受了严重的伤,显然是个难度极大的问题。
陈淮走到傅修面前,抬腿支在傅修身后的墙壁,顺便用力跺了跺,一些碎砂石随着他的动作流下来,皱眉道:“不过,这高度——”
陈淮抬眼,近乎九十度的斜度难住了他。
这个坑洞很大,深度也大,就算他们把这里所有的可燃烧物都搜集起来点燃,可能都无法让外面救援的人看到一点点苗头。
“喂,你身上有没有什么...类似于信号弹的东西?”
傅修艰难地抬腿,挪动了一下位置,摇头,“在包里,”陈淮眼神一亮,“但是包丢了。”
傅修在陈淮那种“既然丢了你还说个屁”的眼神下摸了一下口袋,“过来。”
陈淮脸色不屑地依言过去。
他一屁股坐下,从旁捡起一根树杈丢进了火里,火光映得陈淮张扬的脸有些心事的样子。
“饿吗?”
陈淮刚想否认,就听见肚子应景地响起一阵响声。
“废话。”
“吃吧。”傅修将一根长条形包装的东西递给他。
陈淮显得有些意外:“你还随身带吃的?”
是一条巧克力。
傅修点了下头。
陈淮皱眉,想到了什么,捏紧巧克力,声音有些沉:“你有低血糖?”
“是傅斯迪。”
“她从小就有低血糖,自己不注意,我经常在兜里放一样吃的,后来就变成了习惯。”
说到傅斯迪,陈淮就下意识地想到了当时傅斯迪和他说的那一番话,想到他想象出来傅修的小时候,他的心里一紧。
陈淮:“你留着自己吃吧,我一点都不饿。”
接着把自己手上的巧克力扔到了傅修怀里。
陈淮坐在火堆前烤火。
傅修看着他被火照亮的侧脸,顿了几秒,“我不饿,那等你饿的时候再吃。”
陈淮没吭声,火堆之内轻轻地发出些噗嗤声,他还是想到那些傅斯迪对他讲的话。
他转头对着傅修,“为你处理伤口的时候,我看到很多疤,是...?”
也许是觉得自己问得太过于直白,陈淮挠了挠头,想再补充点什么。
傅修:“小时候不懂事留下的。”
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轻描淡写,陈淮又扔了两根柴进火堆里,一时无言。
傅斯迪的话一直盘旋在脑海里,他认为傅修的性格天生就是这样,没想到以前他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甚至比他的经历惨痛百倍。
在这样的场景之下,陈淮竟然生出一点微妙的同情之意。
陈淮侧头,他看着傅修的脸,停顿了半晌,眼神有些隐秘的亮意。
接着问道:“如果一直没人来救我们,怎么办?”
陈淮来得急,身上的手机摔坏了,另外没有带什么吃的东西,傅修的登山包从一开始就丢了,坡度这么抖,他们根本不可能凭借空手上去。
这是个巨大的修罗场。
“和你死在一起,也挺好的。”
陈淮难得这么心平气和地和傅修谈话,但一句话被他气笑了:“你乌鸦嘴里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傅修注意到他的眼神,竟然抬手摸了摸陈淮的脑袋。
陈淮看着傅修的动作,愣怔了一下,竟然也没有躲开。
声音格外地平静和笃定,“我不会让你死的。”
陈淮挑眉,“想到办法了?”
却得到一句:“没有。”
陈淮:“...那你说个屁,跟说遗言一样。”
就算要说,他也应该说——我不会让我们两个人死。
一个人算个什么事儿?
不过这些陈淮都没说出口,看到傅修半躺下,自己也跟着靠在石堆上,头微微扭到傅修的方向,看着柴火噗嗤噗嗤地烧。
“不过说真的,要真说到这个,我还是舍不得死的。”
陈淮随便开口,看到傅修注视着他有些认真的眼神,便继续道:
“我舍不得我这个妹妹。”
“她从小跟着我受了太多苦了,你说我这个人,烂命一条,死了也就死了,但是我妹妹不行,我舍不得让她一个人在世上举目无亲地生活。”
“我呢,从小就是个混蛋。”
陈淮自嘲地笑了一下,脸色有些落寞,垂着头,似乎已经想到了遥远的过去。
“几岁,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对那个年代只有很模糊的印象。”
“我那个时候贪玩,贪玩到什么程度呢,两天就闹着爸妈要去游乐园,实际上在那之前,我已经去同一个游乐园玩了不下数十次。”陈淮的脸上的表情变得越发凄凉,艰难地笑了一下,却比哭还难看。
“我...”陈淮刚发出一个字节音,鼻尖就猛地窜上来一股酸意,眼前像水波纹一样有些模糊,他紧皱着眉往下看,试图压下这种感觉。
“我催着我爸妈去,嘉让她其实一点都不贪玩,她...那时候还小,很乖很安静,都是她随着我。”
“爸妈忙,但是他们特意挤出时间,我催得急了,爸爸特意向单位请了假,带着我们去玩。”
“那本来应该是很快乐的一天,但是...”
陈淮从未和别人提到过那个日子,那个至极黑暗的日子,每次他回忆到都会觉得头痛欲裂。
“那天出了车祸,车祸夺去了爸妈的生命,这一切的源头,都是我。”
讲到后来,陈淮的身体微微颤抖,他努力克制自己,在心脏深处,仿佛有一只手紧紧抓着,抓得他喘不过一丝气来。
陈淮的胃微微痉挛,他半弯下腰,额头分布了不少汗珠。
他用最轻松的语气说道:“是不是觉得很可笑,这还不止。”
“我和嘉让在车祸中幸存下来,我当时无法接受这件事,把什么事情都不懂的嘉让放在家里,之后不知道怎么的,嘉让被人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