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晏心里暗暗摇了摇头,比起她的伤势,他更关心丝巾。想想这任务也是很难完成啊。
“昨夜被一个姑娘跟踪了,她质问我丝巾从何而来,然后霸道地说这丝巾是她们老板娘的,还说他们老板娘跟王爷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连酒楼都是王爷帮忙开的呢。傻子都听得出来王爷与那姑娘关系匪浅,我不是一个不识趣的人,回府就将丝巾取下洗了,等晾干了再还给王爷。”
她朝他微微一笑,平静无波地描述完了昨夜的事。
禾舯光眉梢微动,将视线转向他处,道:“妄言罢了,信不得。”
路晏心下一动,他这是不承认啊。她刚刚说了很多条信息,他是不承认哪一条呢?
“过来。”还在路晏思忖之时,禾舯光莫名其妙吐出俩字。
路晏抬眼看向他,没错,话是跟她说的。
话是听到了,但她却没有动。
“在本王面前当聋子么。”他脸色阴沉了几分,许是对自己的话没有威严感到懊恼。
路晏委屈道:“王爷,你对我来说是个危险人物,昨日拿剑割我脖子的情景我记得清清楚楚,永生难忘。所以,离你远点,小命才可保。”
禾舯光轻哼一声:“本王若真想要你命,你还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
路晏明白了,昨天他并没有打算杀她,只是在杀她的边缘逼她情急之下说出乾坤铃下落?
说白了还是怀疑她。
好歹对面坐着的是个王爷,在这个世界可以轻而易举让她见阎王的人,她还是依着他比较好。
她坐到他身边,跟他四目相对,看他到底要玩什么花样。
禾舯光避开她直直的视线,不匆不忙地拿起旁边盒子里的一个小药瓶,揭开瓶塞从里面倒出黏糊糊的透明液体于食指中指指腹上,然后低头对着她脖子上的伤口抹了上去。
路晏条件反射,身子往后一斜,欲避开他。
“别动。”禾舯光一手扣住她的后背,投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要是他的眼神再温柔些,配上他半搂她背的动作,像极了情侣要接吻的前奏。
禾舯光突然开窍了?对她动心了?
不然平常冷血无情的人怎么会在乎他人伤势的好坏,还亲自给抹药。
看来她的努力还是有点效果的。
液体是冰凉的,抹到她脖子上的时候使她忍不住起鸡皮疙瘩。不过,待他以指腹轻轻揉抹的时候,肌肤相触的温热驱散了最开始的冰寒。
她脸上渐渐染上一丝笑,对低头认真给她抹药的禾舯光道:“王爷,你这样子真好看,比拿剑指我的时候好看多了。”
禾舯光手指微顿,随即从怀里取出一块白色长条棉布帕子,给她系在了脖子上,还打了个好看的活结。
路晏忍不住调侃:“这条帕子又是哪位姑娘送的啊,我可不要。”
说着她低头就要去解帕子,刚碰上帕子的手被禾舯光一手握住制止。
他眼里似乎没什么情绪,细看又能看出点无奈:“那是我自己的。”
路晏心里暗自高兴,都不自称本王了,还把自己的帕子给她系上,说对她没感觉她都不信。
本来一切都刚刚好,车外的木苛却开始提醒了;“路姑娘,咱们已经行了近三里路了,烦请留意指明具体店家。”
路晏心里创建的美好“啪”的一声就碎了。
她看了看禾舯光,讨好道:“王爷,这大白天的,我一姑娘家大摇大摆地来逛鸭店是不是不太好,怎么着也得晚上——”
禾舯光给了她一个凌厉的眼神,唰地松开她的手,端坐着目视前方,面无表情。
说一个谎要用无数谎言来圆,她是明白这个道理的。那么,这个谎她要怎么来圆呢?
她掀开车帘,扫了一遍目光所及之处,没有半点思绪。收回视线的时候,忽然斜对面有人看向了她,对了两眼后对她笑得一脸高深莫测。
那人穿着妖艳,跟春月楼的老鸨有的一拼。
等等!老鸨?
路晏眼皮一跳,难不成……
视线上移,二楼栏杆内有一名男子正在抚琴,琴声悠悠,在这略微嘈杂的街市上竟显得别有韵味。
男子长得精致又不乏阳刚之气,眉目清秀,举手投足之间尽显脱俗气质。
路晏眉头轻挑,天上掉馅饼的事也不是完全不存在的。
她要求停了车,让禾舯光留在车上,自己先去打探打探。
妖艳女人一见路晏,便笑成了菊花,领着她就要上二楼。
路晏抓紧机会问清了底,还真是开鸭店的。她收住满脸的笑容,朝马车里掀帘往这边看的禾舯光招了招手。
人运气好起来,连老天都在配合。
她上前两步将走过来的禾舯光一把拉到老鸨面前,跟展示自己的战利品似的,悠然道:“大姐,你看这个小伙怎么样?”
老鸨上下打量了一遍一脸铁青的禾舯光,掩嘴浪笑:“模样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
“放心,脱衣有肉,肉还挺结实的,想来也不会差。”路晏立马接过话,无视禾舯光杀人的眼神,对老鸨大姐笑得一脸友好。
旁边的木苛听了不自觉地扭脸看向别处,她何时跟王爷关系如此亲密了?连有没有肉,结不结实都知道?
手段了得!
路晏在大姐眼前打了个响指,将她落在禾舯光身上的目光强行拉了过来:“你先给估个价,我考虑考虑。”
大姐看向她,抿嘴笑道:“三百两。”
路晏不满意了:“少了,五百两。”
禾舯光有种被卖掉的强烈羞耻感,虽然他从未承认过,但人生头一次被当成物品一样估价,奇耻大辱!
他心里暴跳如雷,脸上冷若冰霜,沉声道:“闹够了没!”
被他这么一凶,路晏才正视了这位主人公。
她脸上无半点紧张害怕之感,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看着他理所当然道:“怎么,不想看了?不是你说要来的么?”
“你知道什么是羞耻心吗?”禾舯光语气恢复了常态,不得不说自我调节能力实在是太强了。
路晏轻嗤:“我光明正大,坦坦荡荡,何来羞耻?”
他来这里抓她的把柄,没想到还真的冒出了这么个地方,他失策,所以愤怒。路晏如是想。
老鸨是个明眼人,连忙出来当和事佬,领着他们往里走。这做生意,就得喝着茶,慢慢聊。
一个穿着青色棉服的伙计端着茶过来了,给每人倒上后就站在一旁侯着,准备随时添茶。
木苛像往日一样拿银针在禾舯光的茶水里试过无毒后,才放心让禾舯光喝。
路晏瞥了眼杯中茶,寻思着往后她也应该跟木苛学着点,吃东西前先验毒。
聊着聊着话题又回到了价钱上,路晏并不是真正要卖禾舯光,她也没那资格卖,只是纯粹扮演一个摆脱嫌疑的无耻之徒罢了。
她越无耻,禾舯光就会越相信她和段傲飞确实只有男女之情,就会认为她去牢房中找季林羽有那么点合理性,就会越发相信她不是季予翎,就不会使劲百般方法逼她说出乾坤铃的下落。
禾舯光的手段,她没见识过,却听说过,落到他手里,只会生不如死。
“木苛,借你银针用用。”路晏看向木苛,直白道。
禾舯光的茶没毒,不代表她的也没有。这凭空冒出来的所谓的鸭店着实不同寻常,她还没天真到相信老天在帮她。
木苛面不改色老老实实地走到路晏身边,将银针递给她。
就在这一瞬间,站在禾舯光左后方的伙计手中突然多出把匕首,直直朝禾舯光刺去。
变故来得太快,以致于路晏刚接过银针就看到禾舯光将伙计摁在了桌子上。
另一边的老鸨吓得容颜失色,但好歹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稍一会就镇定了下来。
木苛见状,立马接替禾舯光的位置将伙计摁住。眉头都不皱一下,十分顺手地夺过伙计手里的匕首一把插在伙计手背上,钉在了桌子上。
伙计痛苦哀嚎,表情扭曲,挣扎了数下却挣脱不掉。
路晏眼皮跳了跳,表情晦涩。木苛一看就是杀人老手,眼睛都不眨一下。
“说,谁派你来的!”木苛冷声质问。
路晏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这是很多小说里的通用桥段,有些死士为了不暴露自己的幕后主人,通常闭口不言甚至咬舌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