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呼喊让解雨臣血液都要凝固了。一颗心被看不见的冰冷的手攥得死紧,攥得渗出血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乱了起来,放下东西冲过去。大家七手八脚地搬开散架的摄影棚,那堆东西都死沉,不停有人叫喊着拿撬杠和汽车后备箱里的千斤顶,整个现场和抗震救灾一样。导演和疯了一样猛刨,王盟被他也踹了一脚,却半句话不敢多说,就跟在后面飞扑去接各类他随手一扔的机器,小心地放到地上。
终于解雨臣从一堆设备缠绕的电线里扒出了吴邪,后者脑袋卡在几根交叉的不锈钢支架里。
“吴邪?你还好吗?说句话!吴邪,快点,回答我!……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没事……”吴邪自己疼得脸色发白,却忙着安慰脸色更白的解雨臣,后者咬着下唇,眉头紧紧皱起的样子,像是快要哭了,这让吴邪一时间忘了疼痛,伸出手轻轻握了握他的。
结果却摸了一手湿滑的液体,他立刻抓住他的手腕举起来看,果然是一片血肉模糊,手掌心扎了不少闪光灯镜的玻璃碎渣。
吴邪瞪他,“你!……”
还没来得及说完,旁边有人已经扒开了不锈钢管,正托住他的肩胛和膝盖往担架上抬。左腿刚一动弹,一阵椎心剧痛让吴邪嘶地吸了口气,涔涔冷汗浸湿了后背的衣服。小腿骨有一处明显的突起,应该是折断了的样子。
手臂也很不好,支架砸下来的时候他条件反射护住脑袋,导致一堆重物直接砸在了手臂上。
有人在旁打电话叫了救护车。解雨臣把工作丢给统筹和王盟等人,把一堆人撵回去收拾现场,自己却跟着上了救护车。吴邪疼归疼,手可没放解雨臣的手腕,给旁边的医护人员指了指他,“麻烦给他包扎一下。”
然后才转过头继续瞪他,“你上来干嘛?”
“我翘班。”解雨臣理直气壮地答道。
吴邪顿时气笑了,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摄影棚塌了,布景要重建,道具要重新吊装,照明所用的电力配置系统要重设,排风口和消声器要重安,而且塌得那么彻底,昂贵的摄影器材恐怕都要重新采购再调试;最重要的是,搭建摄影棚可不是一两天就能办完的事情,而电影制作拖一天就多一天的预算,这家伙居然还敢悠哉悠哉地翘班?
——真是脑子有病。
解雨臣把包成粽子的手在他面前挥来挥去,“我为你受伤了,你不但不对我嘘寒问暖,还冲我甩脸色。吴邪,你什么意思?”
他轻哼,“也不知道是谁刚才一脸要哭的表情。”
“五十万在面前塌了,换谁不哭。”
“那你现在还不回去,收拾收拾那堆价值五十万的垃圾?王盟没主见,一会他会用夺命连环call烦死你。”
“我已经告诉他了,收拾好东西以后大家今天放假,摄影棚塌了,导演要找地方买醉,不想管他们。”
“……”解雨臣不靠谱惯了,吴邪也实在懒得说教他,只头痛地揉着眉心。上帝,和这家伙合作真是前途渺茫!
解雨臣说归说,主要是怕吴邪疼得受不了,就扯出一大堆闲篇来引走他注意力,“你看你,四肢断了一半,左边全瘫,第五条腿没压坏吧?来,我瞧瞧……”
“滚,”吴邪要气死了,奋力抓住腰带,咆哮道,“滚蛋!”
“这位先生!”旁边的医护人员看不去了,一掌猛拍在解雨臣后背上,义正词严地说,“他骨折了,需要休息!”
解雨臣挨了一下狠的,一转头,看到一位虎背熊腰怒目圆睁的黑人女性,和她白大褂下贲张的肌肉,顿时就乖乖闭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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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Facebook上炸开了锅。一个解雨臣和吴邪都加入的群组里发布了两张照片,一张的背景是海岸,他俩深情对视,另一张是吴邪卡在摄影棚支架里,握着解雨臣的手,后者环抱住他受伤的肩膀。
群组顿时就热闹了。这个群组叫“We are GENIUS super stars”,由一帮声名远播又自恋到死的巨星演员们组成,都是吴邪和解雨臣的共同好友,大家早就对这对奸夫淫夫心怀揶揄,这会儿一见到铁证,就扑上去调侃个没完。
吴邪翻了翻回复区,全是类似于“Top(攻) Shaw”、“Bottom(受) Ng”的消息。又登了一下Twitter,发现剧组公推和剧组里几乎所有人都给他发了Direct message:“我们一致认为,导演和剪辑师都是未婚老男人的话,会严重影响电影的票房。”
——一致认为个屁,你们问我的意见了吗!
吴邪心塞地退出所有社交软件,解雨臣叫他别理那帮光棍了几十年的神经病,然后转眼就出去打电话了。
王盟道:“解导,摄影棚塌了,电影进度要拖,咱是不是要找个事情压一压媒体?”
解雨臣答:“炒作一下吧。”
“哦?!”电话那边一阵骚乱,王盟贼兮兮地说,“既然解导都肯这么舍身为民了,那……”
“自己把握尺度。”解雨臣提醒了一句,挂掉电话,又回病房里和吴邪一起骂传八卦的神经病。
翌日一早,吴邪打开Twitter,看到自己关注的人的动态,然后一口水喷了出来,连忙打电话给解雨臣。
“哟,”解雨臣故作惊讶,“我刚看到,这图P的,能拿来当海报使了。”
剧组公推发布了一条推,赫然置顶:“戏里相杀戏外相爱,缠缠绵绵几世情,解导豪赌吴剪心。”并配了原本仅在内部流传的两张图,还P上了片名、导演、领衔主演、制片方等等系列信息。众剧组成员和凑热闹好友纷纷截图这条推,@ 吴邪和解雨臣,公然猜测二人攻受问题,吴邪的粉丝一夜暴涨。
再给我装。吴邪恨不能捏碎手里杯子,没你授意,他们哪敢胡乱炒作?
解雨臣其实也没干什么,他只不过同样截图那条推并乐呵呵地发布说:“好好的剧情片怎么成了爱情片?@ 王盟你宣传方向不大对啊。”
吴邪:“你终于江郎才尽了,开始用这种下三滥手段赚眼球。”
解雨臣呵呵笑:“别捉急,一会我带好吃的去看你,乖啊。”
“……”吴邪道,“哦,么么哒。”
“……”
“……”
半晌,电话嘟嘟嘟挂了。吴邪对着手机冷笑,让你乖,让你乖,你小子也不看看调戏的是谁。
手机那头,解雨臣还在皇宫里指挥拍戏,也麻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忽然很想揪着吴邪打一顿屁股。你个么么哒,你个么么哒!
不能就这么败了。解雨臣纠结了半天,拿着手机去请教某年轻女演员,得了据说是卖萌的真传后,再退回来,一咬牙,给他发了条SMS:
“\(//?//)\”
病房里,吴邪面无表情地放下手机,翻开报纸,不断颤抖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的阴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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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雨臣自从尝了医院的饭菜并大喊垃圾之后,差不多一天往吴邪这里跑三趟。吴邪本想趁着清静把配曲写完,岂料解雨臣存在感太强,让他实在无法完全忽视。解雨臣推门进来,洗手,开饭盒,取叉子,吃,聊天,洗饭盒,趴在旁边玩手机,调戏他,叫护士换药,聊天,吃水果。吴邪本已经戴上耳机,架好平板,打开app,折腾三次,一天下来,他瞪着五线谱,上面半个音符也没有。
“写不出来就写不出来吧,”解雨臣无所谓地说,一脸万恶资本家的表情,“改天我去趟纽约大学,一百美元加一顿好饭,能买一打好歌。我可是荣誉校友……”
吴邪对此表达了无尽的不屑,他坚信自己完全能胜任这份工作,于是复健也不做了,探望者都撵走,早晚窝着病房里冥思苦想,常常想到深夜,感觉自己头发已经白了大半。
剧情片的插曲大多千篇一律,吴邪抓取了几个原先就想好的音乐元素,添添减减就出来了几首成色不错的曲子。只有一个主题难住了他:一个数学天才赌客,对美貌的异国女郎一见钟情的部分。
哦,爱情。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种万事具备只欠东风、然而东风拼死也召唤不来的感觉糟糕透了。解雨臣推门而入,看到吴邪顶着一头鸟巢,躺在床上唉声叹气。
听完原委之后,解雨臣建议他向每天给他换药的护士小姐约个炮,来场异国艳情,吴邪听他天马行空地胡诌,随口调侃道:“年纪轻轻,经验倒很丰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