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隐停了下来,她转过身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晏歌。晏歌被她的视线瞧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她抿了抿唇,若无其事地说道:“走吧。”这时候,忽然间冒出了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子,他扯了扯晏歌的衣角,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眸中满是哀怜。他的另一只手掌中紧紧地抓着几枚铜钱,这是在向她们讨银子。晏歌定定的望着归隐,而那孩子的视线也缓慢地转了过去。归隐皱着眉,她望着这乞讨的孩子,眼中泛过了一抹厌恶,她以手做刀,直接削落了晏歌的衣角,拉着她朝着一条小巷子中走去。
箱子很窄,转角处放着两个堆满了菜叶的大箩筐,那小孩子锲而不舍的拐进了巷子,或是是畏惧,他也不敢贴得太近,只能够隔了十步的距离。晏歌不太明白归隐的意思,可是她听到了一声冷笑,四周望望,除了这个小乞儿以外,便没有其他的人了。归隐的神情是很悠然的,走在了狭窄的巷子中,悠游得如同闲庭散步。她淡淡地说道:“不用这小乞儿带,我自己来了,为何还藏身于破箩筐里不肯现身?”
又一声冷哼响了起来,砰地一声响,破箩筐四分五裂,从中跃出了一个穿着深蓝色劲装的男人,他的身上又一股腐烂的臭味,可是他不在乎。他的衣衫很脏,可是手却是很干净,他按着剑柄,冷冷地盯着归隐。因为归隐是自己走入巷子中的,他不敢偷袭。与男人警惕而决绝的神情比起来,归隐的神态可谓是轻松至极。
晏歌忽地问道:“他是谁?”
归隐笑了笑道:“他是南海剑派掌门曹照直的弟弟曹照正,人称‘明月高楼,流光徘徊’。他使得一口明月剑,出剑如月色迷离,他的身法亦是如徘徊之流光,他现今在八大剑派的高手中名列第五。”
晏歌又问:“他为什么要杀你?”
归隐微微地仰起头道:“因为我胜了名列第三的曹照直。”名列第三的都被她打败了,更别说只是第五的了。晏歌点了点头,往后退了一步。她们这一番旁若无人的姿态,算是彻底的惹怒了曹照正,但是他的怒气很快便压了下来,因为他知道,高手过招不容有失。曹照正冷冷地说道:“拔出你的刀吧,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我让你三招。”又是让招,归隐的笑容很奇异,她讨厌狂妄自大的人,尤其是狂妄的男人。归隐没有拔刀,她只是轻轻的一掌推出,就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将曹照正给扫了出去,而他手上的那柄借以成名的明月剑,则是被掌劲震碎。说不尽的震惊与惊愕,曹照正倒在了地上,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有如此高深的内功。“你还要打么?还有两招,恐怕打完你就没命了。”很美的笑容,可是在曹照正看来有如鬼刹修罗一般,他一个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跑了。
归隐拍了拍手,收敛了笑容,她冷冷地哼了一声道:“这些自以为是的男人总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小瞧女人,这将会是他们一生中最后悔的事情。”愤慨与不满,还有那说不尽的嫌恶与厌烦。她转过头瞧着那低眉沉思的晏歌,面上又绽出了一抹笑容,她说道:“咱们走吧。”
晏歌的温柔能够抚平自己心中的躁动,归隐发现了这件事情后,她便忍不住多靠近晏歌一些。江湖中的趣事,晏歌听得很认真,只不过有几分落在了心里,归隐却是不知的。烛灯下,笑脸盈盈,归隐弹着刀正想哼唱几句,晏歌忽地甩过来一句话。她问道:“你一个人可以对付五个、十个,那要是来了近百个高手呢?你觉得自己能够应付么?”
归隐很自信,但那种自信却不是盲目的自负,她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摇摇头,肃声道:“不能,像曹照直那等功夫的来十多个我恐怕就不能够应付了。”
“那你还得罪了这么一大票人?”晏歌的声音中似是有几分嗔怪,她的眸光流转,如同秋水潋滟,归隐一下子就呆愣住,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来,说道,“打不过,我可以逃。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八步赶蝉虽不是天下第一的轻功,但我自信,这个江湖上,没有几个人能够赶得上我。”
晏歌又道:“若你的敌人正好是轻功胜过你的呢?”
归隐的眉头皱了一起,她的神情也跟着皱起了起来,托着下巴,她叹了一口气道:“啊,那就算我栽了,也怨不得谁人。”她的神情是很认真的,只是这种认真中又夹杂着几分对世事漠不关心的轻慢。
第9章
梆梆梆的打更声从城头传来,一弯冷月挂在了树梢。榻上的人已经陷入了沉睡,呼吸平稳而轻缓。归隐着了一件水绿色的纱衣,负手站在了窗边。外头的琉璃色灯火映衬着她那比星光还亮的眼眸,像是浮在了幽绿湖水上的一个轻柔的梦,归隐已经收起平日里的冷与讥诮。
她在沉思不久前晏歌说的话,单枪匹马出去闯江湖,总是要吃亏的,比如她的父亲归一啸。现今的江湖除了少林、武当两大隐世不出的大宗门以外,只剩下“一阁三家八剑”。这一阁说的是极为神秘的忘尘阁,而三家呢,则是江湖中三个世家,浣溪沙晏家、朝暮门楚家,还有散花宫江家,八剑则是说江湖上的八大剑派。其他大大小小的帮派,无非都是归于他们旗下的。
朝暮门楚家有“三头六臂”九大高手,已经被归隐杀掉了一个“没头脑”,这算是开罪了楚家。浣溪沙也有七大高手,人称“三山四海”,无意中杀了晏欣,便也得罪了晏家。散花宫江家与晏家向来交好,得罪晏家的同时也相当于得罪了江家,散花宫九大高手人称“九天”,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至于八大剑派,他们又是一个联盟,人称“八剑九侠”,其中的衡山剑派被自己得罪个彻底,南海剑派那几人也是恨自己入骨,这江湖势力中,只剩下一个忘尘阁是没有招惹过的。江湖啊,归隐叹息了一声,退回了桌边,满怀爱恋的望着自己的龙牙刀。
晏歌醒来的时候,归隐正坐在桌边吃酒,仿佛她已经吃了一夜的酒。酒味很淡,绝不像晏家那些粗鲁醉酒的子弟,一身恶臭令人作呕。一夜之间,归隐的气质仿佛改变了些,又好像没有任何变化,她的眉眼间依然是懒散的,或者还夹杂着些许的傲慢。“我们为什么要到长寿县,我们要在这儿停留多久?”晏歌一边梳理着如瀑的长发,一般柔声问道。
归隐竖起了一根手指,微笑道:“一天,我只是想来看看这长寿县有几个长寿的人。”
晏歌望了归隐一眼,她的眼神很奇异:“你知道有人埋伏在长寿县杀你?那为何还要下船?”
归隐站了起来,说道:“在江上,在陆地,他们随时随地都可能会来截杀我。与那一望无际的茫茫江水相比,我更喜欢脚踏实地的感觉。”她轻轻地弹着刀,露出了一抹轻柔的笑容,“在江上,我的心情不会很好,我若是出手了,他们就没有命回去了。在这长寿县嘛,我很可能会饶他们一命。”在归隐的眼中,前方处处都有危险,可是她不怕,她绝不是十多年前那个因为怕黑而大声哭泣的小女孩了。
晏歌点了点头,她没有再说话了。归隐望着她那温柔的、安静的侧脸,心中忽然一动。她的手指蜷起,目光放到了窗外。几只麻雀儿在树梢跃动,叽叽喳喳地叫着,几片树叶被它们惊动,也一颤一颤,发出沙沙的响声,似是在应和一般。归隐问道:“你为什么要去散花宫?你真的想嫁给江怀远?你要将自己的余生托付给一个从没见过、或者只有几面之缘的陌生男人?”
晏歌侧了侧头,笑道:“我一定要去散花宫。”至于江怀远,她只字不提。
如果那男人是个负心人呢?如果他不值得你托付呢?如果他已经有心上人呢?归隐心中升起了很多的问题,可最后又被她掐灭了。她面上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噢。”自己只需要将她送到散花宫,别的事情有什么好关心的。
走在街上,总会遇见几个街头恶霸,他们势力、贪财而好色。卖菜的小姑娘,有长得水灵的,总是会被调戏一番,更有甚者直接拖走了,而路上的行人罔若不见,没有人愿意伸出援助之手。归隐是美人,晏歌也是美人,没有人招惹她们,那是畏惧于归隐背上的那柄刀,他们还是有些许自知之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