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已知道无上皇不是什么仙人,国运、洗罪什么的不过是个幌子。
孟一禾压了压心底攒起的火气,又问:“皇上什么反应?”
怎么会放任这个没探清底子的无上皇蹬鼻子上脸。
“无上皇那边刚起了心思,陆大人就带人将无上皇拿下了。”春兰言简意赅。
孟一禾心念几动,剪水的眸子里只剩寒霜,如此说来,那就是无上皇用了什么损招逼得皇上没法动手?或是岭南王他们的协作?
“你继续说。”
“这……”春兰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开口。
孟一禾:“在我跟前不必顾虑,有什么话直说。”
“是仙法,无上皇用仙法直接压制皇上,连陆大人那样好功夫的人都无法近身,只能由着无上皇动作。”春兰艰难开口,似乎也还在消化这一消息。
“什么叫用仙法?”有些陌生的词,让孟一禾一时反应不过来。
春兰摇了摇头:“那边递下来是这么说的,说无上皇根本没有近到皇上的身,动动手指的功夫皇上就跪地起不来了,玄乎其乎的。小姐,要不我再去向白总务打听打听?”
“不必了。”孟一禾松开春兰的手。
没有仙人便没有仙术,无上皇肯定用了什么法子让傅寅吃了这个闷亏。
孟一禾绕着房间一圈一圈踱步,许久没有出声。
屋外的雨声渐大,滴答滴答扰得孟一禾心底愈发混乱,根本无法集中精神,思考无上皇到底做了何事。
想不出所以然,孟一禾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撕开无上皇的假面目。
但她也明白,这恰恰是最愚蠢的冲动,莽撞只会给傅寅添乱。
她脚下步伐越走越快,又过了很久才,被忽视的一个答案忽然涌上心头。
山上的机关!
陆姑姑瞒了她。
那么大体量的机关定然不止出场这么一个用途,一定是这样的。
孟一禾一个箭步抓起靠在门檐上晾水的油纸伞就往山上奔去,就要一探究竟。
春兰见状忙提裙跟上:“小姐,这么大雨你要去哪?”
话落,孟一禾在雨中的身影顿住。春兰松了口气,上前帮忙撑伞。然而这口气还没顺完,孟一禾兀得掉转方向,往东南方向飞奔而去,踏起泥水丛丛。
春兰擦了把脸上的泥沙:“小姐你等等春儿。”
雨水模糊了声音,回应她的是孟一禾越跑越快的声影。春兰跟在身后好不吃力,索性没跑多远,孟一禾在太皇太后的小屋前停下了脚步。
孟一禾进屋的时候,正有尚宫在向太皇太后禀报此事。此时她也顾不得什么礼仪,接在那尚宫后面就问:“太皇太后,皇上被困,早就在你们意料之中还是您与旁人的一次黄雀在后?”
“放肆。”太皇太后看着面前杯子里随着热水上下浮动的茶叶,声音渐冷,没有半点容情,“如今的小辈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
孟一禾直视她的眸子,半点不怵,固执地蹲一个答案:“请您告诉我。”
太皇太后重重阖上眼睫,似是在将多余的情绪屏蔽在外。等再次掀开眼皮,眼里只剩冰冷:“有什么差别?”
她说的是有什么差别,没有否定任何一种可能,便是说太皇太后从一开始是知情的。
孟一禾心下有了点数。
她知道她接下来的回话很重要,一个答不好就别想再从太皇太后这处撬到一星半点的消息。
孟一禾是个连孟庄晓都对付不好的人,面对太皇太后这种人精,耍心眼根本死路一条,她干脆坦白:“我不想他深陷险境,也不想干等着什么都不做。我想知道我下一步要往哪里走。”
“不自量力,”太皇太后轻蔑一笑,“堂堂一国之君,他养的人哪个不比你有用,他的人都没办法,就你能做什么事。”
孟一禾半点不恼,脚下一碾,一个转身,人已绕到太皇太后身后,指尖不知何时多了支薄如蝉翼的匕首,透着寒光的刀尖抵着太皇太后的脖颈。
“大胆孟贵人,竟敢对太皇太后不敬,速速放下手里的匕首。”
“若是伤了我家主子,由不得你好死。”
听着宫人的威胁怒斥,孟一禾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她俯身在太皇太后耳边,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道:“皇祖母不是问一禾能做什么?若是皇祖母与旁人同污设计害他,我便先替他了结一个隐患。”
太皇太后端坐并不应答,不过滑动的下颚仍是暴露了她的紧张,孟一禾将匕首往前送了一分,冰凉触碰上皮肤,将太皇太后筑起的心防与镇定逐渐瓦解。
太皇太后余光扫过刀尖,幽幽道:“女人啊,不要把男人看得太重。”
“他不一样。”孟一禾脱口。
傅寅不一样。
那不光是她放心上的人,更是大辛的舵手,那是要将大辛带去更广阔天地的人。
太皇太后不认同:“终究是太年轻。”
孟一禾固执重复:“他不一样,与旁人不一样。”
太皇太后:“他若是与旁人不同,为何早已决定的事不告诉你。”
闻声,孟一禾心头一亮,那便是说今天发生的事在他预料之中。
“当啷”一声,匕首坠地。孟一禾腿上一软,跌坐在地:“那便好,那便好,他那样周全的人定有后手。”
太皇太后踢了踢她:“这是作甚,你那气焰呢,刚刚不还要对哀家动手。”
孟一禾跪地乖巧等训。
太皇太后简直没地方气,摆了摆手赶人。
*
虽然得了太后的消息,知道事态在傅寅掌控之中,孟一禾拜别太皇太后便安分回住所等着,不去给傅寅裹乱。
雨是在傍晚的时候停的,大典那边再没有傅寅什么消息传来。
“怎么都还没回来?”傅宁在屋内来回走动,时不时眺望屋外。
太后手撑着额头:“宁儿,你给我坐下,你走的我心里烦。”
太后和公主见孟一禾从太皇太后那边回来,忙过来探风声。孟一禾保守起见,没有提起傅寅的准备,只道不知。
两人心有失望,不过他们坚信孟一禾会先有一手消息,干脆便在孟一禾这边坐下。
傅宁走到太后身边坐下,笑脸皱成一团:“母后啊,皇爷爷说要给皇兄洗刷罪过,他老人家当年裹出来的乱,不比皇兄严重的多,况且……”
太后瞪了她一眼,截断话茬:“给哀家住口,那些事是我等后宫女人可以非议的么,教你的道理你都听到哪里去了。”
傅宁撇了撇嘴,嘟囔着将没说完的话讲完:“况且当年的事又不是皇兄的错。”
两人的谈话间隙,一直没出声的孟一禾收回紧盯屋外的视线,忽然开口:“时间太长了。”
“什么时间太长了?”太后与公主同时开口。
孟一禾攥着手指:“他们在山谷的时间太长了。”
一下午的功夫,再没有一个递信的回来,这太不正常了。
她倒不怕无上皇的什么洗罪,就怕觊觎皇位的那一派这会儿趁机闹事,几方势力夹击,傅寅能顾得过来吗?能全身而退吗?
孟一禾压下心底乱涌的担心,让自己去全身心信任傅寅,相信他能处理好。
然而她越是担心什么,就越发生什么。
那是在差不多接近戌时的时候,东方传来一声惊天闷响。起先,屋内三人以为只是风雨将至的雷声,而随着空气中越来越凝滞的焦糊味,几人方觉不对,先后出门看去。
夜幕之下,靠近天际的地方浓烟滚滚,下方火红一片。
三人立在原地,面色一瞬难堪至极。
出事了!
通天的火势,显然不会是简单走火这么简单。
久久之后,孟一禾脚跟提起,缓步朝浓烟的方向走去,仿佛只是下意识动作。
“皇嫂,你去哪里?”傅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孟一禾脚步顿住,微微偏头好似在烦恼要如何回应这个问题。过了不知道多久,她才缓缓开口:“我去找他。”
第57章 舍得
海边开始涨潮,咸湿的海风迎面而来,稍稍缓解一些浓烟带来的窒息之感。然而孟一禾越跑出去没多久,便被侍卫拦了下来。
“让开!”她目光直直看着浓烟方向,眼里被火光映得通红。
“恕难从命。”那两个侍卫亮出刀刃,步步逼近,“小主还是回屋待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