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就不知不觉的走到这里了呢?
寒江雪这些日子,看明白了自己对魏昭那些情意。
可是情意虽然真诚,却不及她心中志向远大。
这是她近些日子刚立得志,愿行医济世,不负一身本领。
可是到底心中有缱绻情思,才会日夜心念。
但是,她眼眸逐渐坚定。
她的路还有很远很远,很长很长,江南困不住她,爱情也困不住她。
她要走遍山河大川,去看江山锦绣,去医人间安康。
魏昭的将来却会在暗藏杀机的朝堂。
那才是他藏锋多年的最终理想。
寒江雪轻声叹了一口气,觉得这一面不见也好,她就快离开江南城了,见了这面徒惹伤感。
于是她就这样一言未发的,静悄悄的离开了。
然而她没看到,就在她离开后没有多久,魏昭就匆匆忙忙的回到家中。
他连衣衫都未来得及换,就进了父亲书房。
今日从京中飞鸽传来一封密信,皇上驾崩,寒贵妃却把持内庭秘不发丧,二皇子似是与她联手,准备将夺权者扫平。
宫中……只怕要有兵变了。
他忙的脚不沾地,再没了初时吊儿郎当的做派,看着越加沉稳,有了几分高位人臣的气度。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么努力,不单单为了不辜负自己,最重要的是,也希望自己能够配得上自己喜欢的人。
他想拥有运筹帷幄的底气,来战胜曾经年少轻狂的自己。
然而这场他以为很快就会结束的战斗,竟然足足延续了三年。
*
三年间能有多少变化呢?
这三年间,皇位还是有了新的继承人。
贵妃根底到底不够厚,加上世人对女子的偏见,这一次夺权到底还是输了一筹。
纵然如此,这史无前例的争位到底也会被记在史书上,随万载流芳。
二皇子——当今圣上曾经问过她:“你会后悔吗?你看那些跳梁小丑鄙弃你的样子。有后悔过自己的冲动吗?”
彼时这位阶下囚却很没有阶下囚的样子,她懒散的一笑:“后悔什么?这世上还会有其他女人的名姓,能被完整的记在史书里吗?更何况……”
她看着二皇子,笑容有几分不怀好意:“能叫两任天子在我手上吃了亏,本就证明我是一个十分出色的人了。”
二皇子只得佩服。
寒琳琅却还没说完,她像是提醒,又像是在预言。
“你可要小心一点。这世上有一个我,就会有无数的我,只不过那无数的我没能像我一样有站出来的勇气。可是你也不妨猜猜看,她们什么时间会迈出这一步呢?那些迂腐世人的眼光,与我看来最是可笑。尔曹身与名俱灭,不改江河万古流。到最后,他们的话语都随着清风散了,我却依然——万古流芳。”
二皇子没有回头。
可能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命中注定了吧。
*
三年里,寒江歌偷偷女扮男装,投了军营。
这位祖宗从来不改自己的任性妄为——但这一回,她却是真抱着一腔孤勇,将心血都洒在战场上了。
晚娘抱着她留下的信函,恨不得把自己女儿从战场上揪下来。
寒临夜终于度过自己漫长的青春期,瘦下来了,也抽条了。
他见自己娘亲终日为了姐姐的事茶饭不思,直言也要当个将军,报效朝廷。
然后被他娘亲拧着耳朵歇了这个心思。
晚娘心头肉就这么两个孩子,老爷也要放在后面,寒老爷撞见两回她想起女儿的愤怒样子,也不敢在往她跟前凑了。
加上他有意想要修复和寒太太之间的夫妻关系,没少粘着寒太太。
可寒太太这些年早就被他弄得心灰意冷,加上找回当年习武的心情,更是对他冷冷淡淡,没事儿还总在后院舞着花刀。
刀花漂亮,杀伤力也不能小觑。
寒老爷每一回看着那刀锋,都觉得寒太太想要砍的人其实是自己。
弱小,可怜,又无助。
寒临沅看了眼这场面,十分习以为常。
他不动声色的带来了姐姐的信,让这夫妻俩起码有能做下来说话的机会。
寒江雪这些年没少四处游荡,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竭尽所能的去帮助那些穷困的人。
山高路远,他们只能通过她寄回来的书信,判断她最近又做了什么,过得好不好。
寒老爷叹了一口气:“到底是没能好好找人嫁出去,也不知她在外面有没有受到旁人异样眼光。”
寒太太抿了口茶水,不轻不重道:“我女儿心中有数,她活得肆意快乐,又何必计较旁人多嘴。”
寒老爷不敢回怼,一方面他自己觉得这事儿让外人看实在是让人面上无光,可是另一方面,自家女儿确实潇洒且有能耐,这让他心里又有一种很奇怪的满足感。
想了想也觉得无话可说,但到底还是嗫喏着说了一句:“我也是看魏昭那孩子心诚,这么一年年的等着,总觉得有些对不住人家。”
说起魏昭,寒太太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是二皇子党,当朝天子当初夺权篡位的时候,这一位可是在旁出过大功的,如今自然也是帝王的肱骨之臣。
他几乎是一夜间从人人叹息声名不好的少年郎,变成如今雅致端方的年轻权臣。
当初寒江雪不辞而别,他竟然也默默忍受下来,仍然不悔的等一人归。
作为长辈看着不是不动容的。
只是不知道这两个孩子到最后还能不能走到一起去。
两个人叹了一声,难得不带任何怄气的,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看着自家闺女寄回的信。
只是他们不知,当初寒江雪也算不得不辞而别。
从京中请休回到江南城的魏昭,正在给两座孤坟拔草。
赵大夫父子二人往日里在江南城医过不少平民百姓,虽然也会有人记得常来给除个草,放点吃的,但一来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这个心思,二来到底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不可能来的太频繁。
因此这会儿他来看,坟头草还是老高。
他除了草,放上美酒美食,看了一会儿,手摸了摸胸口。
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信纸眼见已经有些磨损,但还是能看出来,主人平常是有好好呵护的。
这是当初寒江雪离开的时候写给他的。
[魏昭亲启:
吾二人婚事,从意外而来,在离别时终。
从此卿之庙堂之高,吾之江湖之远。
各自安好,一别两宽。]
魏昭叹了一声。
连告别分手也不愿多给两个字。
可是能如何呢?
江南城中一眼万年的悸动,日积月累的心动,到如今,这壶美酒佳酿让人一醉经年,大梦不醒。
如何能忘呢?
他将信纸再度叠好,小心翼翼藏回怀中。
他有点累。
人们常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他当年曾经对此深信不疑,暗中支持二皇子,一步步走到今天。
可是他一点一点发现,除了击退蛮夷时那种国仇家恨被填平,随之而来的就是无穷无尽的空虚。
朝堂中的尔虞我诈很无聊,各方势力的暗中角逐最后只是为了看那方获利最多,可是跟一群心肝黑透了的人争赢了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有点累。
想要……歇一歇。
第37章
又一年。
南疆不甘心的卷土重来。
可如今的朝廷早非吴下阿蒙,今上比先皇手腕凌厉的多,朝野上下的钉子早被拔除一空。
南疆人连大门都没敲开,就被拦在关外。
为首的那小将豪情万丈的喝到:“尔等竖子,狼子野心,犯我国门,若及时退去,我朝天子说不得还会宽宏大量放你一马,若不识好歹,便杀到你国门,以扬国威!”
南疆人有会汉语的,气不打一处来,本想故技重施,然而城内却有会解他们蛊毒的人在,不过好在,蛊毒也是研究的新版本,里面的人也为这个问题头疼,两方一时之间僵持住了。
但是说是僵持,事实上这个情况对南疆人来说并不算友好。
就算解不了新的蛊毒,可是他们的解药在很大程度上能抑制蛊毒快速蔓延。
因此城里面的人,因此丧失行动能力的不是特别多。
只不过虚弱的人倒是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