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难住她了啊。
谢安苦笑，自己确实是太多疑了一点，明明一个普通人在这么多的证据下绝不会再怀疑。哪怕直觉云舒对她有善意没恶意奈何她这样的聪明人不可能完全相信直觉。
这几日她以骤然得知此事难以接受要自己静一静为由暂时稳住了云舒，可是她知道滴血认亲滴骨认亲不科学，也不觉得外貌上的三分相似就一定有血缘关系，而她的推算与调查又显示是自己太过多疑，这是局面陷入了死局。
……
这几日珠儿觉得气氛怪得很，她爹她娘都奇奇怪怪的，她不敏锐也不聪明，但她对于在乎的人都会真诚了解。
她关心询问，爹娘却只把她当小孩子什么都不告诉她，她一气之下，只好跑去找谢安来诉苦。
谢安不多言也不多问，只是笑容温和地听着，手里日常拣着药材。
听了珠儿颠三倒四唠唠叨叨重复几次的抱怨，谢安心里一动，问道：“你知道令尊以前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我怎么会知道。”珠儿诧异地瞥了谢安一眼，“我管他是什么人呢，他是我爹不就完了。”
谢安心头一动，忽觉豁然开朗，是啊，这个时候她为什么要纠结于是真的上天偏爱还是有人刻意布局呢？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如果是真的，现在局势紧张，以唐榷当年为爱抗争十余年闹得满城风雨的不着调，谢安必须认下父亲以便看着他；
如果是假的，布局精密至此，她如今孤身一人根本就无法与之对抗，自然要先虚与委蛇，保证不能破坏她好不容易给唐家布下的大好局面。
既此，她非要此时分辨明白又是何苦？
她这个人，一旦身上没有责任就容易认准一点再不她顾，执拗又偏执，所以这几日才偏偏要钻这个牛角尖，非要把一个疑点弄明白了不可。
如果她还背负着一个家族的荣辱兴衰，她就会习惯于大局为重，一定不会任性至此。
可此时，很显然她虽然身上卸了唐家的重担，但她心里还背着唐家没有放下呢，那么她就不要自欺欺人了，老老实实地继续为唐家谋算吧。
“我相信您了，父亲。”谢安微微笑道。
☆、番外一（8）
云舒忐忑许久，谢安乍然想通愿意相认让他近乎于老泪纵横。
他想认儿子，也想快快回京见过老父发妻，应了一声就说要回去和王氏商量，准备四人一起回京。
谢安听到云舒激动之下所言，看了他半响，冷笑出声：“您要回京？”
云舒被谢安突兀的冷然弄得一愣，继而他想到了什么，有几分小心翼翼地解释道：“你是不是……怪我与她成亲生子？对不起，小归，都是我的错，是我失忆了忘了你们，我——”
他抿了抿唇：“是我对不起你小归，也对不起你母亲为我终身守于佛堂，但你王姨和珠儿妹妹是无辜的，你——”
谢安：……
谢安默默告诉自己不气不气，唐榷的人设就是这样，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总不能崩人设不是？
而只要不在打仗这就是个智障，当年闹那十几年还看不出来吗？
她一言难尽地看了云舒一眼，有几分艰难地打断了他的话：“您就在想这个？”
对上云舒的懵逼脸，谢安终于明白不能再跟他拐弯抹角，两人的脑回路根本就不在一条线上，她忍了忍，还是拿出自己怼唐俨那个间歇性智障犯智障的时候的劲头尽情地怼了他一顿：
“您不用回去了。
“我还活着，为什么唐归已经病逝，您心里没有数吗？几十年前您为了追求自己的爱情而置唐家的名声于不顾，如今您又要为着您心里一时的安心而置我唐家满门的性命于不顾吗？唐家，到底怎么对您了就让您一次次的戮害！
“好，或许您不在乎本来就已近喜丧的祖父早几年被治罪砍头，您也不在乎疯癫多年的母亲是否被发卖，您不在乎没处出来多少感情的四叔被示众凌迟，不在乎见都没见过的两个侄子一个侄女流放为奴或者充入掖庭，不在乎我这个之前都不知道存在的儿子不得好死，不在乎唐家百年忠孝清名，您可能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但您也不在乎陪您二十多年的王氏吗？不在乎您真心疼爱了十几年的珠儿吗？既然嫁给了您，既然是您的女儿，怎么也算是唐家的女眷，满门抄斩又怎么可能漏掉了她们！”
云舒被谢安这噼里啪啦地一顿发火弄得大脑都宕机了几秒，半响才反应过来，有几分失措和半点恼怒，皱眉道：“你在说什么？我想回去看看我爹和雪儿怎么就变成要害唐家了，我也是唐家长子你到底在想什么？”
谢安注视了他一会，意味不明地道：“您是真的不知道您这一回去意味着什么吗？”
云舒被谢安说得有几分怔愣愣的：“什么？”
“也好。我本来以为您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看来您不是没有良心，只是有些拎不清而已。”谢安似讽似叹，又微微躬身，“是我一时情急，冒犯了您，还请恕罪。不过如今局势危急，不再是先帝在世的时候了，还请您听我一叙。”
“您是知道我做了什么的吧。
“功高盖主，外敌不存，如今新帝又急于拿勋贵权臣开刀树立自己帝王的权威，此一来我唐家又要如何自处？
“唐家归还了所有兵权，我以一死换唐家百年荣耀。因为祖父老得神智不清，四叔曾犯下兵家大忌又性子单纯，我虽有两个堂弟，但大的那位资质平庸撑不起唐家门楣，小的那位今年才五岁，只要我死了，唐家就没有威胁了。所以我就遂了他们的意，死在了大军班师回朝的路上。
“我唐家于是失了利爪，没了顶梁柱，皇上这才放了我唐家一马，不再惦记我唐家满门的性命。因为我为国立下大功后而死，为了安抚朝臣，所以只要唐家让他感觉不到危险，那么唐家就不会被他清算以彰显自己的威严，反而可作为他为明君形象树立的典型，不仅生命无忧，兼之荣耀不失。
“您曾经是一位合格的元帅，您的失踪也并非犯决策错误只是运气不好，所以您的回归无疑会重新触动皇上那颗绷紧的心。如今的皇帝不是您效忠的那一位，容不下功高盖主还有自保之力的唐家。
“我的死则没有任何意义，我所做的一切布置都将成空，局势至此，您又没有能力护住唐家，唐家最终只有被安上谋反的罪名满门抄斩这一个结局。
“至于这药，”谢安指了指尚带余温的药炉，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色，“您不会以为我报个病死找具尸体扶柩回京就能全身而退了吧。如果皇帝没有事先给我下毒，确诊我脉象不好，又怎么会相信我就这么巧合地死在了这么个最合适的时机呢？”
……
几句诛心之语，云舒终究仓皇而退，如果家族的未来全然要儿子去谋划，家族的荣耀与存亡亦全然要儿子一力承担，甚至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从来就没有过给儿子遮风挡雨的时候。
这般残酷的事实让云舒实在无法面对，他离去的脚步甚至都是踉跄的。
谢安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深深皱眉，云舒的一切心痛与自责都不似作伪，何况谢安的所作所为从来就不是预先设定好的程序。没有任何大纲，随机应变之下，真的可以有人将感情伪装得真挚至此吗？
☆、番外一（9）
得知自己看上的未来夫君竟然是自己的亲生哥哥，珠儿沮丧了几秒，随即却立刻高兴了起来，有个厉害的哥哥是不是以后做什么都有人撑腰啦！
遥想了一下以后跟人吵架却吵不过的时候，有个读了好多好多书特别有文化的哥哥能帮着，肯定赢定了啊！
珠儿的功夫怎么也是父亲亲自教的，哪怕学到了三分在这么个小地方也能横着走了——唐老将军固然觉得唐榷武功平平，但那是跟唐俨唐归比。
——这不是剑气纵横轻功满天的武侠世界，所谓武艺是非常现实的，这也就意味着所谓“游侠”大多不过是作奸犯科的混混，真正的最顶级的身手基本上都出自军中。
唐家家学渊源，哪怕唐榷不以武力见长那也受过唐家的基本教育，就是在军队里一众将军中排行，也差不到哪去。
珠儿再学了三分，哪怕这般递减下来在唐归的眼里就是点粗浅武艺也就比受过基础训练的普通新兵强一点，那也不是只擅长庄稼把式的农家汉子能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