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愣了一下,有些莫名其妙,她看了眼火,暂时也不用看得太紧,便放下书站起身来招呼:“前辈,王婶。”看了看药炉,笑道,“只是些寻常的药,劳前辈挂心了。”
云舒本是一时情急冒出了第一句话,这时也有几分尴尬,他有些支吾地道:“我的记忆恢复了,我就想着来见你,我,你,对不起。”
谢安更是莫名其妙了,对不起什么?
她此时真的有些好奇这位仁兄到底是谁了,失踪于二十六年前折了唐榷的那战,按理说一次都没见过自己,想起了记忆居然跑过来跟自己道歉?
他知道自己是谁吗?
哦,他认出自己的玉佩,应该能猜出来,那么他做了什么要来跟自己这个已死之人道歉?
难道,谢安大胆猜测了一下,难道唐榷的死是为了救这位失忆的军士吗?
“前辈这是——”谢安有些迟疑的看了两人一眼,“恭喜前辈记忆恢复?”
云舒近人情怯,想跟谢安相认却又支支吾吾说不出来,王氏是看得没有耐心了,抢过他的话头:“谢公子,据外子所言,他记起身份后和你所言一一对照,发现他应该是你那位你出生前就失踪在外面再无音讯的父亲。”
王氏很清楚地表述出来了,云舒松了一口气,望向谢安的眼神带着显而易见的期待。
谢安:……这是“我是你爸爸”的古代版?
谢安要被这二位气笑了,她冷笑道:“前辈和贵夫人这是特意来消遣在下呢?连基本信息都不弄清楚,就算是骗子也要敬业一些。”
这是逗她呢?唐榷如果还活着,也差不多快有古稀之龄了,云舒才多大?四十出头?
云舒愣了,王氏也愣了,这么肯定?基本信息?哪里弄错了吗?
“我是你的父亲,不会弄错的,你母亲叫叶雪,你二叔名字是单字慈,你四叔名字是单字俨,你二叔家的庶堂兄名字是双字徽可……”
谢安听着云舒口中冒出的或私密或不私秘的话,眉头越拧越深,这些信息无疑都是正确的,如果一个人连这些信息全部都调查清楚了,那么他所图谋的到底有多大?
她仔仔细细地凝望云舒的面庞,试图在上面找出几分时间留下的印记,但是没有,她失望了。
云舒所言全部正确,这就说明了一个事实,谢安的身份暴露了。
这里毕竟是边城,离京城远得很,如果只是个以前军中退下的老兵,知道了谢安的身份,猜到了几分真相,身份泄露的可能性不大,显然他就没有告诉王氏。
但是,云舒对谢安自承为父,这就让谢安心情凝重,冒充一个死人的身份,若说没有图谋,可能吗?
谢安不着痕迹的打量起云舒的一举一动,乘着现在她的身体还没有虚弱到难以行动,她在考虑抢先灭口的可能性。
可是,云舒到底在图谋什么呢?
云舒确实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六年,这一点没法作假,除非这整个村子都是经过正规训练的间谍,否则他们所有人都可以从旁佐证。
如果这是一场算计,从几十年前就开始的布局,如今乍然揭开,会是如何的惊天动地?
云舒不知道谢安这一会都从身份暴露是否要灭口开始脑补出一个横亘几十年的惊天阴谋了,他还在绞尽脑汁地回忆理论上只有唐家人才会知道的事情。
他不知道对于谢安这样的阴谋家来说,所有的证据都可以用阴私手段获取,但凡整个证据链有一丝疑点,阴谋家们都会怀疑取证调查折腾不休。
唐榷这一代四位唐家人,大抵都有几分傻白甜:
少年意气死在战场的老三,带头冲锋将在士先;
中规中矩无功无过的老二,不管遇到任何境况就知道守着一个“稳”字;
直率单纯一颗为将之心的老四,在政事上可谓一窍不通;
还有这大胆追求自由恋爱的唐榷,从他不管不顾不接受包办婚姻就能看出来他也没有什么城府。
但其实这跟他们效忠的主君有关,先帝虽然手段铁血,热衷于改革并且不惧杀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先帝包括先先帝都莫名奇妙特别信任唐家人。
既然君王猜忌不存在,而且这位手握大权说一不二的皇帝还无论什么政治斗争都近乎于无条件给唐家撑腰,那么唐家人专心打仗万事不管也就不足为奇了。
“前辈。”谢安突兀地打断云舒的话,“在下冒昧,敢问前辈今年高龄几何?”
☆、番外一(7)
听到谢安的问话,云舒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低头掐指演算片刻,才肯定道:“论虚年应该是六十又九了。”
云舒这话说完,反应最大的是王氏,哪怕谢安心中凝重,都差点被王氏脸上瞬间复杂的表情逗得笑起来。
那是个类似于“老娘知道你老牛吃嫩草但不知道你这头牛居然这么老”,“不公平你这个面相最多四十怎么老娘就这么显老”,“老娘自己捡了个帅哥做丈夫以为自己眼光好结果帅哥比我爹还老”,“等等你都快七十了X功能居然还能那么好”等等复杂意味混合而成的表情,可以清楚地看出王氏此时内心的幻灭。
如果这件事里有阴谋,谢安倾向于王氏基本应该是无辜的,毕竟就算是影帝级演技谢安都能轻易找出破绽,而王氏的所有反应都十分真实,如果这都是演出来的,那叫什么,超神级演技?
谢安此时倒是有几分不确定自己的怀疑了,这世上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人受尽时光偏爱,七十年的时光只在他身上留下了四十年的痕迹?
不是不知道现代演艺圈里有人能够演出年轻四十岁的角色来,可那更多的是靠着出神入化的化妆术,一旦去了妆,也不会比真正的年岁看起来年轻多少。
可如果这一切都是被人安排的,为什么要安排一个年龄明显对不上的人来做这一切呢?
再深层次地考虑一层,会不会就是利用了这一点违和让自己不再怀疑呢?
疑问太多了。
谢安皱了眉,如果这一切都是装出来的……
那实在是太可怕了,二十多年的枕边人,还有个共同的女儿,这都能完全瞒住,到底要下多大功夫?
何况,被问及年龄的时候,云舒的反应也太真实了,他自然地愣了一下自然地算了一会最后算出来一个正确数值,正是正常人最正常的反应。
云舒失忆二十余年,乍然找回记忆必然不可能先纠结年龄问题,正因为之前没有想到那一层才会愣了一下;
弄清楚自己的年龄无法一口报出而要经过掐指计算也太正常不过了,毕竟这个年代的数学普遍水平摆在那里;
而最后得出的数值完全正确也极为合理,唐榷毕竟是唐家的长子,受到的教育摆在那里,要是百以内的加减法都算不对那才是惹人怀疑。
如果这一切都是伪装,那要准备得何等充分?
见谢安不语,云舒又巴巴地道:“我当年身上穿的盔甲还在,配剑虽然没捡回来,但盔甲也是特制的,如果你……应该能认得出来。”
谢安笑了一下,没说相信,也没说不信,她本就是心机深沉的人,一旦把对方怀疑为危险人物,立刻就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她那张永远含了温润笑意的脸更像是另类面瘫。
此时,在云舒的揣揣不安中,谢安和声道:“劳烦前辈带我去看看吧。”
所有的一切都没有问题,除了云舒看起来的年纪。
谢安有几分心乱,她这几日都在思量推算,试图找出其中任何一环的半点不合理之处,但是没有,一点都没有。
然而谢安的疑问就在于此,这世上是否真的有人独得时光的偏爱至此?
但一切都那样真实了,真实得可怕,这种全然的、完美的局面真的可以是人为布置得出来的吗?
再庞大的组织谢安也不信其能精细至此。
所以,该放下自己不合时宜的怀疑,去相信那个人吗?
传说中有人能够通过摸骨算出骨龄,又有人能够根据骨相的相似比率来确定二人的亲缘关系,谢安不知真实与否,但她现在无比渴望能有这些能力,想她学医时也有认真学习,但此时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没有X光线,又不能剖开手腕取手骨,她看不出云舒的骨龄;没有专用的仪器,她也无法比对DNA片段,不能确定二人之间的亲缘关系。